陸四殺人了,他沒有選擇。
他不可能讓廣遠叫官府捉去。
但他從來沒有殺過人,所以菜刀在顫動,這讓被砍的王四感受到了疼痛,同時也是無法相信自已的眼睛,如同剛才親眼目睹仇五被一個愣頭青拿扁擔砸死般。
這小子敢砍我?
這世上還有人敢殺我!
這些小崽子下手可真狠啊...
出于本能,王四抬起右手想要將脖子上的菜刀拔出,但對面那個同樣愣頭青的年輕人卻顫悠悠的用另一只手阻止了他的動作,然后將砍在他脖子上的菜刀用力的向內壓了壓,順著手勁向下帶了帶。
菜刀雖磨的鋒利,但實際仍是很鈍,如同剁那帶粗皮的肉,有的時候必須用刀刃來回拉一下才行。
“呃...”
脖間的巨痛讓王四痛苦的發出低沉聲,他半張著嘴巴,呆呆的望著陸四,有氣無力喃喃道:“你...敢殺我...你知道,知道我是誰嗎...”
大約四五個呼吸后,陸四咽了咽喉嚨,回答了王四的問題。
“你以為你是誰?”
緊接著,可能是腎上腺素的作用,也可能是出于要做就做得徹底的念頭,第一次殺人的陸四抬腳踹向王四。
“閻王也是官,你到他那報吧...對了,記住,殺人者,陸文宗!”
伴隨著王四的身子向后傾倒,菜刀從他脖子中間脫出,爾后一道血箭“噗嗤”一聲噴了邊上震驚與一臉懵逼的馬新貴一臉。
腥腥的,熱乎乎的,然后是冰涼。
這天氣,實在是凍得太快。
王四被破開的脖子皮肉綻放,有熱氣外冒的同時又結了無數血凌子、血團子,模樣實在是太恐怖,以至陸四胃中有些翻江倒胃,但他忍住了。
他知道自已不能吐出來,他還有事要做——還有一個人!
.......
愛吃豬油渣子的馬新貴看到剛剛殺了王四的小子突然轉身對著他,手中的菜刀還掛著一條長長的血凌子。
他意識到不妙!
果然,陸四動了,動的同時朝邊上傻看著的堂哥和侄子喝了一聲:“殺了這姓馬的,今天這事不能有活口!”
“啊?!”
陸小華一個激靈,身為兄長的他有些遲疑,但也就是三四秒的時間,他縱身躍到馬新貴身邊將對方狠狠撲倒在地,一只手按著對方的一條胳膊,另一只手去捂對方的嘴,同時右腿膝蓋死死的抵在對方的大腿上。
沉浸在自已殺人恐懼中的廣遠也被老叔的喝聲驚醒,扭頭看到華大爺已經將人撲到,迅速反應過來提著手中的半截扁擔沖上去就要打那姓馬的腦袋。
老爺說的對,今天這事不能讓人知道!
只要沒人知道,他就沒有殺過人!
“唔唔...”
馬新貴死命的反抗著陸小華,嘴巴被捂的他臉脹得通紅,叫陸小華壓得也是氣都快喘不上來。
等看到殺人的兩個陸家人一個拿扁擔,一個拿菜刀朝自已過來后,人嚇得魂都快離身了。
陸家這幾個崽子怎么這么毒的!
馬新貴想不明白,也急了,不停的掙扎,右手幾次脫出拼命捶打陸小華的腦袋,打不動就揪陸小華的頭發,可陸小華這會也是發了狠,哪怕頭皮被馬新貴拽下一片都不肯松手。
小四子說的對,今天這事不能有活口!
他陸小華雖不是陸家的根,但也是陸家把他養大的!
.......
陸四緊張的向四周看了眼,他也很慌,好在四下里除了遠處堤上的火堆,沒有任何動靜。
馬新貴是跑不掉了,他不是殺人狂,但卻不能不殺馬新貴,哪怕對方是里長老馬的侄子。
兩條人命注定這個馬新貴要被滅口,否則他陸家叔侄倆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誰讓現在的淮安府還沒有大亂呢,那官府可還是正常運轉的。
陸家三人殺人同時,坐在地上喘息的周旺一點反應也沒有,可能事情發生得太快,他的大腦還在死機中。
“廣遠,快動手!”
馬新貴的拼死反抗讓陸小華紅了眼,然而就在廣遠手中的扁擔要砸下去時,那馬新貴終是使出吃奶的力氣掰開了陸小華的手,顧不得吸口氣就驚慌叫了聲:“別殺我,我們是一伙的!”
“一伙的?”
單純的廣遠聽了這話,生生的剎住了要落下的扁擔,狐疑的望著瓜皮帽子掉到一邊,頭發上滿是淤泥的馬新貴。
什么一伙的?
陸小華也是一愣,就這么個愣神叫馬新貴逮住了機會,猛的張嘴在陸小華手上一咬,疼得陸小華一下甩開了馬新貴。
等意識到不好時,馬新貴已經地上連滾三個跟頭,脫離了他的控制。
然而讓人驚訝的是,這個馬新貴卻沒有就此往大堤跑,也沒有喊人救命,反而一邊呼呼的喘著氣,一邊對面前的陸家三人道:“我說哥幾個別怕,王四死了活該,他棚里的錢我們幾個分了!”
陸四卻是置若罔聞,沉著臉往前走了一步,可他一動,那馬新貴也發狠的朝遠處的軍營一指:“你再動一步,我就喊了!”
這話讓陸四真的停了下來,他沒把握能在制伏馬新貴的同時堵住他的嘴巴。
深更半夜的要是嚎一嗓子,半個運河都能聽得見。
見陸四沒再過來,馬新貴松了口氣,道:“我說的是真話,這王四我早就想弄死他了,所以我不僅不會告發你們,還會跟你們一塊分王四的錢。”
“有多少錢?”
陸小華下意識問道,然后就知道不妥。
“這幾天他棚里賺了不少,少說也有一百多兩。”
馬新貴說話的同時仍是保持著高度戒備,尤其提防著手中拿菜刀的陸四。
“這些錢我們幾個人分了,今天的事就當什么也沒發生,如何?”
說完,馬新貴又朝仍跟個癡子似的周旺一指,“他的債也不用還了。”
陸小華聽的很是動心,一百多兩啊,他替王四打下手混飯吃,一年頂多從王四手里得個三四兩,就這還得跟個孫子似的巴結王四。現在卻能分到二三十兩,王四又死了,回上岡后他自已都能開棚了。
“老爺?”
廣遠這孩子沒啥想法,老爺說啥他就干啥。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能放過你,兩條人命,你叫我拿什么信你?”
陸四不相信馬新貴,他不會給自已留下任何禍患。
“小子,現在你殺不了我!...就算你能把我殺了,這里三具尸體,你以為官府會查不出來!別忘了,你們棚子里有人知道王四找過周旺,那些府里縣里的捕快再蠢也會查出是你們干的!到時候你們以為你們能跑得了?”
馬新貴篤定他死不了,他知道對方也害怕他大喊救命,更重要的是他們沒辦法把屁股擦干凈。
廣遠“啊”了一聲:“對,老爺,我爹和蔣大爺他們知道我來找你。”
“你真不會告發我們?”
陸小華本來就沒殺人,再被馬新貴這么一說,自然就更不想沾上人命了。
“我馬新貴說話什么時候不算數的?小華子,現在王四死了,仇五也死了,以后你要自已干,我馬新貴撐你,別的地方不敢說,上岡這一片你就是數得上號的人物!”
馬新貴這家伙倒是懂得分化,幾句話一說,再給陸小華描繪出個好前景來,還真讓陸小華大為心動。
陸四見狀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他在考慮馬新貴所言值不值得信。
畢竟事關他和廣遠的性命,疏忽不得。
正思索著時,身后的周旺突然“啊啊”兩聲,陸四一驚,回頭看去,也是嚇了一跳——那個被廣遠用扁擔砸死的仇五竟然又站了起來!
詐尸?!
陸小華他們也吃了一驚,愣愣的望著正在揉腦袋的仇五,很快意識到這家伙不是詐尸,而是沒死!
“媽的,小狗崽子敢拿扁擔砸老子,老子弄不死你!”
仇五真沒死,他是被打暈過去,現在則是被凍醒了的。只不過,他的前額明顯凹進去一截,看上去就好像少了一塊頭骨似的。
不過很快仇五也愣住了,他看到了地上的王四尸體。
“四哥?”
還有些昏沉沉的仇五沒搞清楚狀況時,耳畔就聽有人說了句:“快弄死他!”
動手的竟是馬新貴,他從廣遠手中一把搶過扁擔飛步上前,就照傻愣著的仇五腦袋重重一下。
這一下,把仇五砸得是眼冒金星,本來就沒平衡好的身子一下又倒在了地上。
可這人腦袋真是結實,竟然還是沒死,反是張大嘴巴吃驚的問馬新貴:“你打我做什么?”
“我...”
馬新貴看了眼手中的扁擔,“叭”的一下對著仇五的臉就來了一下。
仇五就跟斷頭的蛇一般身子一下蜷了起來,疼得喊了一聲,陸四一慌忙要上前用菜刀結果這家伙。
周旺卻撲了上來,一手死命的勒著仇五的脖子,任憑仇五怎么踢打雙腳也不松手。
直到仇五的舌頭伸得老長,眼珠子都要爆出來,整個人也不再動彈時,周旺才緩緩的松開了右臂,然后一下又癱軟在地。
臉上竟滿是淚水。
馬新貴看了眼周旺,拿扁擔捅了捅仇五的臉,又不放心蹲下去探了對方的鼻息,方才出了口氣,抬頭對陸四三人道:“哥幾個,這下我們是一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