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喜的重要性也在逐步削弱,當初陸四領兵西進欲解救李自成時,清軍尚勢大,如此尚可喜部反正的作用便極為重要,故而陸四通過左輔顧君恩給尚可喜帶去“遼王”之封,希望一個親王爵位和尚軍家眷性命能讓智順王懸崖勒馬,給滿洲人來個反戈一擊。
如此不僅能讓阿濟格集團失去攻堅能力,也能促使阿濟格集團中另一位漢人藩王吳三桂搖擺動搖,從而使阿濟格這支滿清最大的重兵集團陷于癱瘓或半癱瘓狀態。
倘尚可喜明智起義的話,其便相當于陸四前世長春之曾澤生,淮海之張、何,中南之陳明仁、再不濟也是山東之吳化文,以陸四的為人,對尚可喜絕不會吝嗇封賞。
可惜,這位智順王一點也不智,同懷順王耿仲明差了至少三條街。
這就讓陸四惡感大增。
局面的發展也讓尚可喜于阿濟格集團的作用等于阿濟格集團對滿清的作用都是可有可無。
倘若河南封堵兵團是據城而守,尚可喜的炮兵是能對河南兵團造成重要威脅的。
然而,在陸四的部署下,河南兵團封堵主力皆是屯于山區,只以小部兵力駐防城池以起牽制、拖延作用,順軍各部又在陸四的指示下開展轟轟烈烈的“交通破襲戰”,造成清軍人馬無法通過道路,如此,尚可喜部那些笨重的大炮又怎么通過,大概率就是架子貨。
這個時代,交通的意義遠甚于后世。
大軍集團作戰對道路更是極度依賴,尤其是阿濟格集團擁有大量戰馬。
優勢,是在大順的。
大勢,也是在大順的。
阿濟格北返的太晚,已然阻止不了滿清覆亡的結局。
至于那個子承父業的左夢庚,陸四更是嗤之以鼻。
要是左良玉還活著,陸四倒真有些擔心孫武進弄巧成拙把南京城給丟了,但領軍的是左夢庚,陸四大可安心睡上一覺。
一來左夢庚能力較其父差得太遠,二來左夢庚也根本壓制不住下面的十總兵。
前世歷史上,左夢庚之所以降清,主要是與下面的十總兵如李國英、徐勇、金聲桓等執意降清有關。
一個連部下都無法壓制的所謂大軍統帥,陸四又有什么可擔心。
史可法雖無能,馬瑤草卻不是吃干飯的。
雖說馬士英雖因為入閣之事同東林黨關系很差,但這人大局觀還是頗強,且軍事才能也遠甚史可法,加之黃得功、朱紀等淮西兵將皆聽從于馬士英,而淮西兵又是事實上南明唯一的精兵集團,因此南邊的戰事陸四并不擔心。
倒是孫武進說的第三件事讓陸四心里“咯噔”了一下。
孫說馬士英上書朝廷,說崇禎太子朱由榔經間道南下抵達淮西,現在廬州。
這件事在南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當初支持潞王登基的東林黨人們異口同聲說這個太子是假的,乃馬士英欲達個人目的弄的冒牌貨,其意在要挾中樞,以達不可告人之目的。
孫武進也認為那個太子一定是假的,所以蠱惑弘光跟馬士英要人,馬士英要是不敢把人送到南都,那就說明這太子肯定是假的。
如此,謠言不攻自破。
然而,一向唯孫二爺馬首是瞻,事事聽從的弘光卻難得頂了孫二爺,就是不肯派人去淮西宣旨要馬士英將人送往南京。
此事讓陸四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印象中福王南渡成立弘光朝后,南明是發生了三件大案,分別是大悲案、童妃案、假太子案。
大悲案說的是某日忽然有個和尚來到南京,自稱是明朝親藩齊王,從兵亂中逃出做了和尚。
弘光帝派官員審訊他的來歷,大悲起初信口開河說崇禎時封他為齊王,他沒有接受,又改封吳王。
又聲稱“潞王恩施百姓,人人服之,該與他作正位”。
弘光君臣見大悲語無倫次,形跡可疑,嚴加刑訊,才弄清大悲是徽州人,在蘇州為僧,確實是個騙子。經過九卿科道會審后,將大悲處斬。
此事因為實在荒唐,在南明朝堂和民間都沒有引發什么風波。
眼下這皇帝又是潞王在做,自不可能冒出什么大悲來。
而那個童妃案則跟真弘光福王有關,現在福王朱由崧還被陸四控制在徐州,童妃案自是不可能發生。
至于假太子案倒是有點傳奇。
說是鴻臚寺少卿高夢箕的奴仆穆虎從北方南下時,途中遇到一位少年結伴而行。晚上睡覺時穆虎發現少年內衣織有龍紋,驚問其身分,少年便自稱是皇太子朱由榔。
穆虎一聽,以為富貴從天而降,趕緊將這少年帶到主人高夢箕處,高卻難辨真假,為安全起見將這少年送往蘇州、杭州一帶隱蔽。
可這少年卻招搖于眾,露出貴倨的樣子,引起人們的注意,背后竊竊私議。高夢箕不得已只好密奏朝廷,將少年身份說出,弘光知道后也是大吃一驚,趕緊派遣內官持御札宣召,最后經北京宮中太監、宮人、朝官若干人確認,少年并非崇禎太子。
這件事本來也沒什么稀奇,亂世之中消息不靈,世道混亂,出現幾個以奇竊利者正常,而當時南都尚有許多北京南逃的官員、太監、宮人,那朱由榔又不是嬰童,乃是少年,不過幾個月時間長相能有多大改變,那么多人認不出,已經說明問題。
然而由于東林黨對福王繼統不滿,于是興風作浪,散布流言蜚語,引得不明真相的百姓和外地文官武將一片喧嘩。
結果是弘光朝廷越說是假,遠近越疑其真。這事一直鬧到清軍占領南京,弘光朝廷覆亡,方告平息。
此事導致的最嚴重后果就是左良玉領軍東下,而那個假太子真是左良玉要正國本的借口。
然而這個假太子卻是出現在馬士英那里,且孫武進說馬士英身邊有個崇禎的內閣大學士,這樣一來陸四就不能不懷疑那個太子說不定是真的了。
馬士英這人,不打誑語。
而有關朱由榔下落有史可查的是李自成釋放他后偷入吳三桂軍中,清廷讓吳三桂交人,吳三桂奏稱軍中并無此人,由此,這朱由榔下落就成了歷史迷案。
再有崇禎朝的大學士作證,萬一馬士英手里真有朱由榔,無疑對南都的弘光政權合法性產生沖擊。
陸四不知道的是,當初左良玉引軍東下正是馬士英密告其太子在淮西,故欲同寧南合兵一處扶保太子登基。
只是馬士英沒想到左良玉竟然病死了,其子左夢庚雖接手了左部二十萬兵馬,但根本控制不住,沿途燒殺搶掠,嚇的馬士英趕緊息了和左夢庚聯手的念頭,轉而調派兵馬封堵左部。
這位鳳陽總督是怕萬一左部二十萬大軍殺進南京城禍亂江南,他馬瑤草成為歷史罪人。
單此一點,馬士英為人倒也值得肯定。
即便其擁崇禎太子有私心,但于公論而言,也沒什么錯。
既然先帝太子尚在,潞王有什么資格坐天下?
暫時,陸四的手還伸不到淮西,也不可能在滿清未滅之前調頭南征,所以他讓孫武進什么也不要做,也不要再勸弘光跟馬士英要人,萬一那太子是真的,弘光難道還能殺了這太子不成?
到時群臣洶涌,輿論壓力之下,他弘光難道還能讓位不成?
不讓位,這皇帝寶座不合法。
讓位,又心有不甘。
不是自個給自個找麻煩嘛。
打死不要人,就當不存在,你說真的我說假,潞王這一點做的還是聰明的,比孫武進要明智的多。
且看南邊局勢往何處發展,馬士英真要在淮西光明正大的擁立那個太子,陸四就把福王放出去,給他明朝來個三國演義,心黑起來再派人到廣西活動桂王登基讓明朝那幫藩王宗室把朱家腦袋都打破。
大順如今是窮困,可批發皇帝的本錢,陸四還是有的
王世選、張朝麟、蔡士英這三個漢軍降將被帶到了大順監國闖王面前,于這三位,熟讀南明史的陸闖王是一肚子數。
論本事,都是大拇指朝上的。
反正打外人不行,打起自家人來,這三位都是人中翹楚。
也沒什么場面話,更沒有闖王興高采烈拉著三降將感慨萬千的劇情,就是淡淡幾句話,然后讓三降將各整兵馬隨軍北征,期以表現。
三降將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也不敢跟闖王多說,各去領兵急急北上。
這一次,辮子沒了,旗幟換了。
陸四亦同大軍北上,路上捷報頻傳。
倒不是斬了多少清軍首級,敗了清軍多少,而是這里捉了幾百夫子,那里繳了幾十輛牛車。
急于北返的清軍將那些隨軍的夫子連同車輛不斷遺棄,已經斷糧的清軍開始宰殺牲畜,如此輕裝疾行之下還是沒能趕到良鄉,而是在涿州一帶被順軍追上。
此時的清軍離良鄉還有八十里,離北京還有一百四十里。
沒能一鼓作氣突到良鄉,是因為順軍辛思忠部在軍提督劉體純的指揮下,接連對清軍發起了數次襲擊,雖沒有取得大的戰果,但卻嚴重牽制了清軍北返速度。
多爾袞知道順軍不可能讓他就這樣回北京,所以路上對于順軍小股兵馬的襲擊有所準備,可他沒想到墊后的漢軍旗竟然一天功夫就全軍覆沒,導致從保定尾隨而來的順軍主力將他咬在了涿州。
八月二十一日,一支順軍數百人的騎兵隊伍突然抵近清軍,但沒有向清軍發起突擊,而是不斷射出響箭。
箭上均附有字條,上面告訴多爾袞及清軍將領一件事,那就是北京的清廷正在同大順和談,且雙方已經取得實質性進展,清廷已經同意歸還北京舉族出關。
歸結起來就是清軍弟兄們,別打了,咱們和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