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事,包括山西那邊,陸四交給李過同孟喬芳。
對李過這位大舅子的觀感,陸四覺得如果李自成沒死,大順也沒亡,這位大順皇權唯一繼承人多半會登基為帝,將來謚號或許會是一個“仁宗”。
宋仁宗、明仁宗、順仁宗。
守成有余,待人寬厚,遇事忍讓是李過身上的“標簽”,這種性格于守成之君是極好的,易于安定朝堂,團結文武,但于眼下中國危亡的國難局面,此性格卻是萬萬要不得的。
李過率二十萬順軍歸順明朝,結果戰斗力最強的忠貞營被何騰蛟一個無能文官活活坑廢,縱橫天下十幾年的順軍大將們被人玩弄于股掌,李過本人也戰死于錦州,關鍵原因就是李過為了聯合明朝放棄了忠貞營的獨立性,甚至連軍事上的指揮權也拱手交出。
這叫什么,叫委屈求全!
李過以為這樣可以證明忠貞營對明朝的忠心,換來明朝的真心對待,卻不知以何騰蛟為首的南明文官骨子里就不信任他們這幫“流賊”,變著法的坑害他們,最終使得力量優于大西軍的大順軍成了抗清斗爭的“配角”,漸漸淡出歷史舞臺,最后給后人留下一段唏噓的歷史。
說白了,李過仁義是仁義,但缺乏一種為統帥者獨有的氣質,即不能果斷,遇事也多無定策,或者說心不夠狠。
所以,陸四名義上是讓李過以興國公、征西將軍留守西安,但實際留守軍政事項多是由陜西總督孟喬芳負責。
不是陸四信不過李過,恰恰就是因為太信得過,因此才不能讓這位大舅子自我發揮。
那樣的話,以李過對大西軍的“情感”,恐怕真的能坐視西軍成為繼滿清之后大順又一強敵。
畢竟,西軍與順軍源出同門,兩家也曾經在崇禎年間有過并肩戰斗的友誼,甚至可以說沒有張獻忠就沒有李自成,現在陸四再一次促成順、西合作抗清,于李過而言恐怕更多的是看“合作”,而不會去想滿清敗亡之后北方的局面會向何處發展。
這個思想顯然是要不得的,幾乎可以百分百斷定,一旦滿清覆亡,那位八大王張獻忠一定會躍躍欲試,再同闖王試比高。
陸四不會主動撕毀同大西方面合作抗清的協定,但他也不可能毫無防備。
八大王張獻忠倒是不足為慮,可那孫可望卻是人中龍鳳,小看不得。
此人,陸四前世南明史學家無論屁股坐在哪方面的,可是一致公認其是當時唯一能擊敗滿清挽救中國的奇材。
晉王李定國、國姓鄭成公、兵部張煌言、督師文安之、總督連城壁等無一能比。
孟喬芳的意見很好,西軍想要同順軍爭奪北中國的統治權,肯定要渡過黃河東征,那么山西于兩家的重要性就極為突出了。
陸四相信以孟喬芳的能力,一定可以快速將山西納入大順麾中,至于那個姜驤,陸四也相信這位墻頭草大將軍有自知之明。
另外,陸四還讓人給孟喬芳帶了句話,就是要其設法招攬姜驤麾下一下個叫王輔臣的將領。
現在王輔臣是不是叫王輔臣,陸四也不確定,不過這家伙的外號“馬鷂子”肯定是錯不了的。
這年頭,能被人喚為“鷂子”的,那都是等于趙云、馬超般的存在。
如翻山鷂子高杰,馬鷂子王輔臣。
大舅子李過那頭,陸四沒有過多交待,因為他清楚李過的性格注定他不會跟孟喬芳爭,也就是孟喬芳提出什么意見,哪怕不合李過的心思,這位興國公也會看在妹夫、妹妹的面上不去爭。
李過這位留守第一人不爭,孟喬芳這個陜西總督才能陽謀、陰謀一塊使,為陸四提前部署,以在將來同西軍開戰之后搶占先機,再一次讓八大王張獻忠知道闖王惹不得。
北京那邊,昨天侄兒廣遠派人送信來,說是清廷已經同意議和,他已于清鄭親王濟爾哈朗進行了一次會晤,并將會晤具體事項逐條報于叔父知道。
陸四沒就和談具體內容給侄兒“指示”,因為他的態度已經準確無誤的告知了這位侄兒。
廣遠這孩子某種程度同李過很相似,就是兩人都是仁義人,或者說老實人。不同的是,陸四不可能教育大舅子李過,但他能教導自家侄子。
原督府參軍,現為監國行營參議的賈漢復進言,如果清廷內部有對多爾袞不滿的滿洲權貴,是不是可以讓北京那邊同這幫滿洲權貴接觸一二,從而可以滿足那幫讓那幫滿洲權貴可以安心睡覺,不用擔心多爾袞也活蹦亂跳的回去。
具體辦法就是多爾袞下的滿蒙八旗兵可不都是他嫡系的兩白旗,如果北京那邊可以想辦法讓非兩白旗的八旗兵脫離多爾袞的指揮,那大順可以允許這些非兩白旗的八旗兵回京出關。
賈漢復的這個進言其實操作得當的話,是可以辦成的,畢竟八旗也不是鐵板一塊,明爭暗斗也是家常便飯。
北京城中的代善、濟爾哈朗、阿巴泰等人一直被多爾袞打壓,趁這機會削弱多爾袞手頭的八旗兵力,讓攝政王永遠回不了家鄉,不是挺好?
誠如陸四對侄子廣遠所說,只要北京的清廷生出議和之心,并且議和這件事已經實質進行,那么已經不再凝聚的滿洲權貴集團不會比前明的官僚集團高明多少。
不過,陸四覺得賈漢復光是讓北京那邊“抽”走多爾袞的兵,還不算高招,要做就做得再高明些,可以讓八旗狗咬狗,也就是自相殘殺。
這一點,也是能完全做到的。
要知道八旗自相殘殺是真實歷史,先是多爾袞殘殺兩黃旗,后來是兩黃旗聯合其它四旗殘殺兩白旗,最后逼得兩白旗的滿洲八旗兵在昆明打出扶保大明旗幟。
這得多絕望才會在南明永歷帝被擒之后,滿洲大兵們還要鋌而走險救大明,滅大清啊。
思慮片刻,陸四口述,由姜學一記錄的一封書信被快馬加鞭送到北京。
多爾袞這兩天也沒閑著,組織了一次近萬人的攻勢,試圖擊敗一直尾隨他的保定順軍主力。
剛開始,清軍取得了一定進展,賀珍部被清軍突入,但讓清軍絕望的是,他們沒有想到順軍將烏龜戰法發揮到了極致他們不僅在軍營外大挖壕溝,甚至在軍營內也大挖壕溝。
這就使得清軍即便突入順軍大營,也沒有辦法如從前一般打穿整個順軍,反而被利用“交通壕”機動的順軍不斷反包圍,分割,進而一點點的被趕出去。
從撤下來的將校口中知道順軍大營真實情況后,多爾袞是久久無語,他實是無法理解明明占了優勢的順軍是怎么將“小心駛得萬年船”深深烙在骨胳中,烙中血脈中的。
陸四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野戰打不過你八旗兵,我就不和你打,認慫老老實實的挖溝,不丟人吧?
就你多爾袞這困獸猶斗的鬼樣子,傻子才和你一戰定勝負呢!
你多爾袞看不起我不打緊,有本事你去打良鄉城啊,盯著我這慫包干什么。
“結硬寨,深挖溝,打呆仗”的九字真言被陸四運用的出神入化,堪稱元嬰級大神水平。
多爾袞也是惱,良鄉城不比尾隨的順軍好打,因為他實在是沒有多少攻城器械,而且城上的火炮對清軍的威脅太大。
更叫攝政王惱火的是,每當他故意下令拔營往良鄉挺進,以誘使烏龜慫包的順軍從營中追出繼而給順軍來個回馬槍時,那順軍就是不動。
非等清軍往前走了有十幾二十里地,營中才奔出一支小規模騎兵為前哨警戒,繼而開出兩三千人扛著鐵鍬往前開進三里或五里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地開挖,先把有可能被騎兵利用的道路挖斷,再堂而皇之的拔營至此。
總之,尾隨的順軍在闖王殿下的英明指揮下,始終不給予清軍任何決戰及突襲機會。
甚至稍有風吹草動,出營挖溝的士卒就大喊:“韃子來了!”然后拼命的往回跑。
而那所謂來的韃子不過是幾騎八旗兵的探馬而矣。
這仗,怎么打?
有關北京正在議和的消息也讓清軍內部人心浮動,竟有不少滿洲將校偷偷與下面人說這仗恐怕要結束了,別再聽攝政王的平白把命丟了。
吃的也是越來越少,三萬人的大軍每天沒有糧食吃,光靠宰殺攜帶的牲畜,又能維持多久?
牲畜吃完了,難道還要宰戰馬不成?
沒了座騎,這三萬大軍拿什么同順軍打,又拿什么回家?
更可惱的是,那順軍每當夜幕降臨,就會有以幾人為一組的小分隊騎馬潛到清營附近,開始叫喊什么清軍弟兄們別打了,過來吧,大順給你們吃的,保證送你們回家之類蠱惑人心的話。
一般喊上幾句,這幫家伙就立時打馬飛奔,這是害怕被清軍抓住。但當發現出來抓他們的清軍回營后,這幫人又摸了上來,跟狗皮膏藥似的煩人。
甚至,昨天夜里順軍還在清軍大營外放起了煙花,說是什么慶祝和談成功,從此大順、大清叔侄相稱,兩國世代一家親。
多爾袞的臉色越發黃了,肝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