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親王代善同鄭親王濟爾哈朗有擬過一份撤退名單,名單上九成都是在京滿蒙官員,只有一成是漢官,其中大半還是早在關外就降大清的漢官。
對名單上的官員,禮親王同鄭親王可是再三交待在京八旗左右兩翼,務必專門抽調人員負責這些官員及家眷的安危,絕不能遺漏任何一人。
所謂所右兩翼,其實就是入關后對駐守北京滿城的八旗兵通稱。
右翼四旗分別是駐德勝門的正黃旗,駐西直門的正紅旗,駐阜成門的鑲紅旗,駐宣武門的鑲藍旗。
左翼四旗是駐安定門、東直門的鑲黃旗,駐東直門的正白旗,駐朝陽門的鑲白旗,駐崇文門的正藍旗。
各旗駐地也是各旗家眷住所,現時滿城內的八旗家眷約有二十四萬余人,將如此多的家眷連同官員、阿哈漢奴于兩日之日撤離出京,著實考較禮親王代善同鄭親王濟爾哈朗的組織能力。
好在八旗乃軍民合一,各旗既是軍隊編制,也是民戶編制,所以只需要制定好各旗先后撤離順序,命令一下,各旗倒也能從上到下快速動員。
諸王會商的撤離順序是兩藍旗第一批出京,兩黃、兩紅第二批出京,兩白最后一批出京。
皇帝同太后車駕則與兩黃旗一同出發。
大體撤離事項同當初從盛京入關差不多,而負責將朝廷搬到北京來的正是鄭親王濟爾哈朗,所以其實整個離京出關過程于濟爾哈朗而言,也是輕車熟路。
受代善、濟爾哈朗所托,饒余郡王阿巴泰已領一隊兵馬出城往山海關。
阿巴泰此去既是打頭站,也要確保沿途沒有順軍駐扎,并且還要在開平和永平二府部署接駕的相關安排。
順軍方面派出耿仲明之子耿繼茂同第六鎮將領李本深與阿巴泰一同往山海關,耿、李二位將領的主要目的除了督促沿線兵馬撤離外,對阿巴泰提出的相關問題也要做出答復,并給出相應解決方案。
順軍方面的誠意真的很足,永平府城尚被清軍控制,但開平府城早被順軍攻破。為了讓清方安心通過開平,原駐此城的千余順軍早早就得到命令讓出開平,甚至還將繳獲的糧食都留在了城中。
遵化一帶也在清廷手中,順軍方面提出遵化城必須于北京撤離之后讓出,城內軍民愿意歸順的可予接納,不愿意歸順的可由巡撫宋權帶領由口外出關經漠南蒙古繞道返回盛京。
對此,阿巴泰卻表示反對,認為即便要讓出遵化這座控制口內、口外的重鎮,也當由八旗主力盡數出關之后再行交接。
耿繼茂同李本深無法決定,便遣人將遵化問題快馬報于大營,二人繼續陪同阿巴泰往山海關。
到山海關后,阿巴泰提出清軍必須要駐扎此關城,否則難以安心出關,駐防兵馬最少要三千人。
李本深堅絕反對,稱山海關若交由你清軍駐防,萬一你們出關之后背信棄義不肯將山海關交出,我大順豈不是要同你清軍再來一次一片石大戰不成!
雙方爭執不下時,已經降順的盧龍知縣宋文治提出雙方都不駐兵,山海關城由盧龍縣地方予以管治,待大清出關之后大順軍再行駐扎。
李本深同耿繼茂商議之后,同意宋文治的提議。
阿巴泰也與左右商議此事,認為只要順軍不在山海關附近出沒,清軍是否于此駐扎并不妨礙朝廷出關,因此并沒有再就是否于山海關駐軍同順軍方面爭執。
當下,一面派人查探順軍于京東駐兵情況,一面將北京撤離的相關事項通報盛京方面,以早作接應安排。
清軍探馬活動偵察的結果是順軍方面的確履行了和談條件,他們真的撤走了京東地區的順軍。
這讓阿巴泰始終懸著的心為之一松,并暗嘆此時北京可用旗兵實在太少,倘若能有一兩萬人,定可借此機會給予順軍出奇不意的重創
滿城,原先北京內城,是前明北京城最繁華所在,也是達官貴人、王公大臣所居。
清軍入北京后便強制將內城所有漢人趕到外城,繼而按八旗功勞大小依次劃分駐扎區域。為了搶占漢人的好房子,當時旗人與旗人之間大打出手的不在少數,為此鬧到旗主那里,鬧到攝政王那里的也多的是。
正白旗參領剛阿塔老姓葉赫,太祖年間葉赫敗亡之后,年幼的剛阿塔便隨父親一同被編入建州,長大之后的剛阿塔自然也成了八旗勇士的一員,以戰功升任參領(甲喇章京)一職。
隨攝政王打進北京后,剛阿塔憑借正白旗參領這一身份搶了一處不小的宅院,據說此宅是前明天啟年間閹黨“五虎”之首兵部尚書崔呈秀的宅子。
因為當年崔呈秀就是在家中上吊死的,所以崔呈秀死后這處宅子一直沒人敢買,整個崇禎年間就一直空著,時日久了不僅宅子里破敗異常,到處是灰和蜘蛛網,周圍人也都說鬧鬼。
漢人怕鬼,剛阿塔可不怕鬼。
要說世上有鬼的話,那他剛阿塔可是鬼祖宗。
別的不說,就說二十年前他剛阿塔隨四大貝勒之一的阿敏在永平屠城時,一人一把刀就砍了快上百個漢人首級。
漢人說人死了會變成鬼,那豈不是說他剛阿塔是“造鬼”的祖宗么。
活著的漢人剛阿塔都不怕,況死了的漢鬼!
所以,鬼魂之事,完全是無稽之談。
這姓崔尚書家的大宅雖然雜草叢生,可架不住宅子大,只要收拾一下別提多風光了。
于是乎,剛阿塔高高興興的住進了吊死鬼尚書的宅子,過了一個多月又將關外的家眷都給接了過來,一大家子幾十口人就這么歡天喜地的在關內享起福來。
吃穿用度都有旗上撥下來,家里的奴仆家生子也有二三十個,城外圈給他剛阿塔的地也有一千多畝,外加替他家種地的漢奴幾十人,這日子別提過的多舒心了。
可惜,這漢人的福不太好享。
出關令一下,已近四旬的剛阿塔就是好一陣失落,那心空落落的,好像被抽走了什么。
打正白旗都統衙門出來后,剛阿塔強打精神安排該他管的第十四牛錄幾百家趕緊收拾東西準備走人,忙了好半天這才回到家中叫來妻兒老小,讓他們趕緊將家中值錢的東西全部收拾出來裝車準備出城。
等剛阿塔家收拾得差不多時,外面胡同里早叫各式馬車堵的水泄不通。
“阿瑪,我們真的要離開這里了嗎?”
“額娘,我不想回關外,那里太冷了。”
“瑪法,出了關我還能吃到漢人的點心嗎?”
“薩里甘,為什么朝廷一定要讓我們離開這里,難道我們不能和漢人戰斗到底嗎?”
“阿追,你家的車還能放東西嗎?我家還有幾件大東西裝不下,你能不能替我家裝上一些?”
不管怎么說,胡同里的滿洲人在此住了也有三年,對這些被他們搶來的宅子已經有了感情,突然就要離開這里返回關外,一時之間都不好受。
不少滿洲人戀戀不舍的看著他們住了三年多的宅子,眼眶都是紅的。
有些姑子抱著孩子在那抽泣哽咽,這些女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她們只知道她們的丈夫和阿瑪、兄弟們還沒有回來,她們卻要離開家了。
“額娘,阿瑪回來找不到我們怎么辦?”
一個七八歲的滿洲孩童小聲的問她的母親,可她的母親卻不知道怎么回答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