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地亞關進入了戒嚴狀態。
西里爾一行人起了個大早,天還蒙蒙亮地就站在了城門口,然而城門口此刻已經排起了長隊,出關的長長一列,入關的隊伍更是西里爾悄悄使用了聽風術,都看不到隊伍的盡頭。
城門口站立的不只是士兵,一名威嚴的方臉男子雙手抵著一把通體漆黑的大劍,站立在城門口。身上甲胄鮮明,披風無風自動。
卡羅琳從馬車中探出頭來,盯著門口那人看了好半天,轉過頭悄悄問西里爾。
“那是什么人?他的胡子好長。”
她伸手向下拽了拽,好像這樣能夠拽到那個方臉男子下巴上那茂盛的長胡子一般。
“那是霜雪大公,詹里斯·赫爾曼,是大人物。”西里爾瞥了一眼,便認出了這位霜雪大公。
玩家對這位公爵非常熟悉,自玩家參與進北疆戰事之后的兩年,基本上大場面都有這位大公在的身影。
他在北疆戰爭之中確實盡心盡力,飛龍騎士團從一等騎士團被消耗殆盡,僅存幾人,飛龍軍團也是傷亡慘重。
不過在拉羅謝爾的后期,這位大公對拉羅謝爾可就沒有那么忠心耿耿了。據說他和奧圣艾瑪有所聯系,私通外敵,引奧圣艾瑪騎兵從他的領地進入拉羅謝爾——
當然,那也都是后來的事情了,至少現在的霜雪大公還是那位戊守北方國門的大公爵。
不過西里爾倒是沒有想到會在這里見到詹里斯,對方做事嚴苛他確實早有耳聞,但一個“獸血教”的事情居然也能讓這位公爵親自監守城門,著實出乎意料。
他不由得多看了詹里斯兩眼,但就是這兩眼,便讓那位大公嚯地將目光挪到了他們所處的馬車上,那鋒銳的目光似乎能夠穿透車廂壁,看到里面每一個人似的,讓幾人頓時如坐針氈。
但好在他們這一車前面還有晴·伊文斯在,伊文斯走上前和大公隨意交談了幾句,緊接著馬車便得以被放行,甚至連盤查都不需要了。
這讓西里爾多看了伊文斯兩眼,他原本以為伊文斯是那種孤傲的不愿意扯家族大旗為自己鋪路的獨狼——不然他混在飛龍軍團這邊,也不會只當一個百夫長。
但現在看來,伊文斯好像很擅長利用家族的名號,為自己謀取一些“方便”。
出了猶地亞關,四周皆是森林,氣溫非常明顯地提升了一個檔次,那些樹梢上也沒有積雪,綴著新生的葉。似乎半夜落過雨,泥土有些松軟,四周皆是青草與泥土那清新的氣息。略去馬蹄與車輪的聲音,隱約還能聽到不遠處水流激蕩之聲。
那是北凌河,自西瑪塔爾山巔流向斯威帕地區,為斯威帕南部平原種植區提供了水與沃土。
他撩起車簾,便看到陽光穿過叢叢的樹梢,灑落斑駁的碎影。那道道細碎的光暈被車與馬碾過,又落在車廂里,剛好照在小卡羅琳的睡臉上——雖然一路都不算安定,但明顯可以看出,比之在塔普鎮時的卡羅琳,現在的卡羅琳要圓潤了不少。
不過一座城的距離,便從寒冬走進了暖春,這種奇妙的差距便是西瑪塔爾山脈的存在導致的。
不客氣的說,如果北疆平原不是拉羅謝爾的國土,而是屬于其他國家,那他們一定會千方百計地去想辦法打進猶地亞關。
只是他們也無暇去欣賞這一份暖春森林的山景,馬車一刻不停地奔馳著,幾乎從清晨一直奔到中午,這才停了下來,稍作休整。
一路上他們非常幸運地沒有受到魔獸的干擾,看來那些魔獸雖然逐漸變得狂躁,但距離獸潮開始應該還有一段時間,具體的時間應該和游戲歷史上差不多,要到三月末。
但如果他們一路不在斯威帕地區多做逗留,那么當獸潮到來之際,應該已經能跑到斯威帕的南部區域,算是脫離這一段危險了。
確認過附近并沒有魔獸的痕跡,西里爾和矮人在草地上簡單地生起了火,開始烹飪食物。矮人各個都是野餐的大手,在這樣食材充沛的環境里,更是如魚得水,很快香氣便從烤兔腿上飄了出來。
西里爾去河邊灌水,正好碰到剛剛清洗外衫的伊文斯——他的外衣在牽馬時被馬一蹶子掀上了好多泥,此刻剛好來洗一洗。
他絲毫不講究姿勢地蹲在河邊,衣服晾在剛好能被太陽照到的樹梢上,此刻正瞇著眼看著淙淙的流水。
聽到西里爾的腳步聲,他回過頭來,打了一聲招呼,隨后從懷里摸出了一根長長的管子,往里面放了一些草葉,向西里爾示意了一下:“抽煙么?”
“煙管?”西里爾好奇地看了一眼,隨即擺手,“不碰這個。”
“也不喝酒?”
“不喝酒。”
“那你還嫩得很。”伊文斯說著,自己樂呵呵地點上火,深深吸了一口氣后,吐出了一個煙圈。
“等你再大一些,就知道人需要靠這種東西來解壓。”
“呵呵。”西里爾不置可否。
他當然沒法理解伊文斯說的話,對前世的他而言,這個游戲便是最好的解壓方式,現實的被期望與重擔全部可以拋棄,他全身心地投入在這個世界里,甚至恨不得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人——
不過誰能想到,他居然還真的能夠穿越到這里來呢。
“澀草加上圖葉,哪個男人能夠拒絕它的味道呢?”他看著那個煙圈在空中越飄越遠,慢悠悠地說著,隨后取下叼在嘴上的煙槍,在石頭上磕了兩下:
“看起來你是準備組個冒險團?還是傭兵團?”
“哦?你為什么這么感覺。”西里爾來了興致。
“你是個騎士,克里斯蒂安小姐是一名半支援半輔助型的法師,再加上矮人克蘭和那位維斯孔蒂小姐,他們的身手都很不錯,殺傷力很足。這已經是一個很不錯的團隊雛形了。”
伊文斯侃侃而談:“如果我是你,我會再找一個優秀的游俠,再找一個祭司來補充團隊的缺口,這樣你的隊伍應該就可以去探索許多危險的地區了,比如森鬼幽谷——你知道那地方嗎,在南部地區。”
“我知道。”西里爾點頭道,森鬼幽谷是一個很出名的技能書掉落點,難度大概在二十五級,出產二環法術《靈魂尖嘯》,是法師在前期打反手對付近身戰士的很好用的技能。
以他們現在的實力,補一點輸出和回復能力,還真的能夠挑戰森鬼幽谷。
當然下副本的規劃已然在西里爾的腦海中,他挑選東部落腳,其中一個原因也是因為東部區域有不少隨事件解鎖的副本,出產技能書不少。
唯一的疑惑在于他還不知道現實的技能書是怎么爆的,現實究竟能不能爆出技能書還是一個問題。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點在于伊文斯的眼光確實刁鉆,雖然實力也不過是見習劍士的水準,但冒險的經驗看起來并不少。
“你跟過冒險團?”
“跟過,和你差不多大的時候。”伊文斯將煙管沖洗干凈,重又拿布包住,塞進懷里,“碰上了一群算是不錯的人,不過在探險的時候遭遇了一些解決不了的怪物,死的死逃的逃,沒剩幾個人了。”
“常有的事。”西里爾點頭。
相比起傭兵團為錢而努力,冒險團更加具有理想,他們都有著或高或低的目標,并為此而去奮斗。
只不過絕大多數冒險團最終都會回歸傭兵團,畢竟除非團里有財主,沒有傭金的收入,開銷是跟不上的。
西里爾忽然感覺伊文斯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側過臉,便看到黑衣的劍士死死地盯著自己。
“說說看,你是怎么知道斯威帕公爵生病的事情的。”伊文斯掰著手指,“那可是貴族間都不一定清楚的事,連我也只是僥幸才得到一些訊息,以你的身份……”
西里爾沉默片刻,他之前倒是沒把這個劍士當成敵對方,甚至由于其前世在游戲里赴死的太過從容,已經將其當成王國中可信的人。
不過這也不是他忘了在伊文斯面前回避這一點的原因——因為在游戲中1440年的四月,斯威帕地區滿大街小巷隨便抓一個NPC,都知道斯威帕公爵重病的事情。
誰想得到在現在還是貴族間的秘聞?
但就在西里爾還想著找個什么借口搪塞過去的時候,伊文斯卻忽然哈哈笑了一聲:“如果不是因為你明確說出了這一點,我還真不敢相信會有獸潮這件事。但進了猶地亞,聽了那半夜吵得要死的動物叫,我就知道你說的準沒錯——”
他忽然狐疑地看著西里爾,聲調逐漸上揚;“你該不會是丹亞的意志于人間的行者,才得以得知這些事情的吧。”
西里爾眼角一抽,伊文斯這自我游說與腦補的能力也未免太過驚人,什么丹亞意志在世間的行者——我要是那種聽起來就很厲害的存在,在北疆面對骨龍的時候不是直接將劍往胸口一豎,高喊一聲“丹亞——”然后變成光,北疆不就安定了么?
還用得著對著這個閹割過的面板,每天看著經驗條發愁么?
他聳了聳肩,抿上水壺的蓋子,對伊文斯說道:“那你可以趁現在向我禮拜,我是丹亞意志在人間的行者,愿圣光忽悠……照耀著你。”
可他話音未落,忽然聽到一陣勁風襲來。他下意識伸手一抓,入手的卻是一顆漂亮的粉白色果子,正是他昨天見過的那顆夏落果樹的果實。
西里爾向著果實飛來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一棵夏落果樹正站在那里,此刻茂盛的綠葉中探出一張昨晚才見過的精靈面孔,正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不行哦,同族,我們是自然之神諾拉的屬民,怎么可以隨便去投奔別的信仰呢?”
“米莎·艾希凡?你怎么在這里。”
西里爾臉色一僵,手中水壺一提,拉上伊文斯就走。后者還一臉疑惑,不知道為什么西里爾看到精靈就跑,而米莎化身的樹已經蹦蹦跳跳地追了上來,嘴里還喊著:
“慢一點,慢一點同族,帶我一程吧,我走不動了。”
“亞德里恩,亞德里恩,慢一點!”伊文斯被拉的踉踉蹌蹌的,連連喊道,“不過是一位美麗的精靈女士而已,你躲著她干什么?”
“你不明白,這樣的角色就代表著‘麻煩’!”西里爾沒好氣地說道,“這種非區域典型性NPC都是麻煩的代言詞,想和精靈扯上關系,那就到阿瑪西爾去,那里有的是精靈!”
“什么非區域典型性NPC,你在說什么啊?”伊文斯根本聽不懂西里爾那古怪的用詞,只能跟著他的步伐。可營地就在不遠處,沒走兩步他們就看到了圍坐在火堆旁的矮人和少女們,而米莎的夏落果樹還緊緊跟在他們身后——
“上車,走,快走!”西里爾招呼著,沖上去胡亂地將鍋碗瓢盆扔進袋子里,推著不明所以的矮人上了馬。
后者剛剛還想向卡羅琳和艾莉娜表演一手絕活一口吞兔腿,正惱怒地想要罵西里爾兩句,卻突然愣在了原地。
而呆住的不只是他,就連剛剛坐進車廂的三名少女,準備上馬的伊文斯也一同呆住——
周圍的樹搖晃著,起初還無比輕微,隨后那些樹葉發出嘩嘩嘩地巨響,顫抖的就像是被十五級颶風吹著,那些新生的葉片都要掉落在地。
緊接著是轟隆隆的聲音,不是山洪爆發,也不是巨石滾落,而是連續不斷又重疊的聲響,無數的聲音疊在一起,才混響出那樣讓人的心臟都隨之隆隆的聲響——
“走,快走!”西里爾高聲呼喝了起來,矮人和伊文斯不再遲疑,用力一揮馬鞭,而西里爾自己也一躍鉆進了車廂中。
他面色難看地望著身后,自近而向遠山連綿不絕的森林之間,正彌漫著一股巨大的煙塵。
而更可怕的是,這股巨大的煙塵正在迅速地逼近著,隨著它的逼近,那震響聲中逐漸能分辨出一些別的聲音——
有狼嚎,有鳥鳴,還有猩猩的尖吠聲,各種各樣的聲音混合在一起,與那無數的腳步聲重疊著,才造就了那恐怖的震響聲!
獸潮!
獸潮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