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爾退出靈魂燃寂的狀態的前一瞬,隱隱約約覺得南方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注視著自己。
說不定是哪位閑的沒事的神呢?比如風神阿蘇伊,自己剛剛可是通過風旅騎士的職業途徑而動用了其權柄,被遠在天外的祂老人家掃上一眼也無所謂。
極度的專注讓他只顧及于面前那已經跪倒在地的恐怖騎士,此刻才回過頭去,欣賞了一番自己打手們的成果。
獅王戰車赫德洛恩的一擊將他所負責方向的戰車盡皆擊潰,職業級帶來的絕對碾壓讓同為戰車兵種的黑隕戰車于他面前羞得無地自容,一輛輛得垮塌在地上,銀白色的戰馬正將馬蹄踐踏在被其踩翻的骨馬身上,仰頭發出陣陣鼻息。
風騎士與靈騎士姆拉克固然也是大獲全勝,卻沒法像赫德洛恩那樣干脆地將戰車全部掃蕩。倒下的恐怖騎士最后的意志讓余下的黑隕戰車向著北方匆匆逃去,只在雪地上留下數道紛亂的車轍。
西里爾看著戰車上的赫德洛恩,后者再次躬身致敬,隨后化為點點光斑,消散在西里爾的視線中。
以他現在的力量,還無法支撐英靈之書第二頁更長時間的存在于世,靈騎士姆拉克倒是可以存在將近一天的時間。
而風騎士在完成自己的任務后,亦是化為一團青色,消散于風中。
西里爾深吸一口氣,這才感覺到大腦傳來的疲憊,顯然哪怕在靈魂燃寂的狀態下,操控一個風之化形對他而言也是一件消耗極高的事情——當然這樣的招式只會在面對強敵時使用,一般靠著風騎陣列就足以解決了。
他此時倒是有點期待能夠在一個月明的夜晚戰斗,印記:月之石效果強大,但沐浴月光這一點是避不開的硬性要求。
“軍團長。”姆拉克三角盔下的目光望著周圍散落的車架與倒地的恐怖騎士:“對抗亡靈嗎……真是令人懷念,您的力量又強大了。我還能成為現如今的您的助力,真是倍感榮幸。”
“姆拉克,不必過謙,你們都是英勇的騎士。”西里爾搖頭道,“不過我想知道,為什么你們的軍團中會出現戰車兵——我還以為他們都會是和你一樣的。”
“并非如此,軍團長。”姆拉克解釋道:“在選擇成為熄靈軍團的一員之前,我們來自世界各地,各有所長。赫德洛恩是一個圣庭小國中最武勇的騎士,獅王戰車是其強烈意念的表現,因此才會以戰車的形式出現。
若是您將書頁往后翻,會看到更多與我不同的同僚……”
姆拉克低下頭,似乎有點落寞:“事實上,像我這種沒有什么杰出特長的,才會以這副姿態現世。”
但他忽然看到面前一只手向自己遞來,接著西里爾的聲音響起在耳旁:
“姆拉克,能夠成為熄靈軍團的一員,你本就已是了不起的杰出存在了。”
姆拉克怔了一下,隨后再次躬身,聲音卻不再有那微顫的動搖:“軍團長,您還有何吩咐?”
西里爾轉過身,望向北方,心中隱隱生出不安的感覺。
飛鷹斥候隊先于他們出發,騎乘快馬一路向北,去向自北風之塔出發的軍團報信請求支援。但哪怕他們已經是在發覺亡靈的第一時間便采取行動,西里爾還是覺得,他們已經比亡靈慢上了一步。
此時的他可以確定那異常的隆起與亡靈有關,而偵察到這一點已經是數天前的事情了。此刻由恐怖騎士率領的骷髏戰車甚至能夠光明正大地奔行在北疆中部,那其余區域的情況可想而知……
等等!
西里爾驀地意識到自己等人都忽視了一點——如果亡靈已經能夠在這一塊疆域肆無忌憚,那斥候隊的北上之路豈不是……
但偏偏,這又是不得不做的決定,無論他們是否忽視了這一點——
他遠望北方,此時心中只能期望那一群斥候能夠安然無恙。
“軍團長。”姆拉克的聲音此時響起,將西里爾的思路打斷。高大的銀騎士的聲音變得格外嚴肅:“那些逃離的亡靈戰車,折返回來了。”
“折返回來了?”西里爾一愣,聽風術立刻洞察到那確實在向著他們方向靠近著的亡靈戰車的聲音,但還不僅僅止于此。
在戰車之后,還有著大量的馬蹄聲,奔騰如若云間行走的驚雷。
疲倦,無止盡的疲倦幾乎要將沃爾夫淹沒在其中。
他有些麻木地撐起手中的盾牌,拍在面前那具骷髏的臉上,將其拍翻的同時,卻又有兩頭骷髏向著他沖了上來。
他不知道已經和這群亡靈交戰了多久了,只知道自己身邊的盾衛越來越少——有些倒下了,有些人則是隨著輪替逐漸向后退去,不知不覺間似乎只有他與寥寥幾人還處于最初的盾衛陣地上,甚至還向前壓進了幾步。
骷髏軍刀再一次重重砸在他的盾牌上,力量的碰撞讓沃爾夫有些眼冒金星。面前的是一名似乎格外高大的骷髏,那身黑亮的甲胄與沉重的盾牌讓羅德居然感覺到了陣陣的無力。
為什么,為什么亡靈能有這么多?
他以為那些普通的骷髏形成的浪潮已經足夠駭人了,但真正面對骷髏正規軍時,他才知道那些赤手空拳的白骨骷髏是多么的“和藹可親”,才知道自己所屬的國家在遭遇的是怎樣的入侵——
他的眼中不知為何浮現出那道年輕領主的身影,此時的他才知道,為什么領主大人會想著組建軍隊,會希望西利基擁有足夠的力量,會說他們是拉羅謝爾、是西利基的驕傲。
沃爾夫咬緊牙關,再次挺盾隔開一側亡靈揮來的刀鋒。但面前那具格外高大的骷髏在他出盾的一刻才突然抬起手,緊接著手中的長刀化為一道流光,剎那間就將他的視野全部覆蓋。
沃爾夫早已被汗水浸濕的后背此刻一陣陣發寒,那閃亮的刀光讓他在這一瞬間呼吸都幾乎停滯,甚至都忘了要提起手中的劍,腦子里反而冒出一串雜七雜八的念頭:
“我要死了嗎?”
“我要和那些同僚一樣,被焚化尸骨,送回西利基嗎?”
“不,這樣的亡靈……我們會不會全軍覆沒于此,甚至沒人給我收尸呢?”
這些聲音將他的腦海徹底占據,他呆呆地微張著嘴,像是沙灘上擱淺的魚——
金鐵碰撞的聲音于身前響起,同時耳邊被一個熟悉的喊聲充斥:“發什么呆,準備反攻,萊昂納多他們到了!”
沃爾夫匆匆回過神,卻見眼前的高大骷髏已經被羅德挺盾撞到了一邊——關鍵時刻的羅德洞察到了手下盾兵隊長的失神,全速發起的沖鋒挽救了沃爾夫的生命。
而更多的聲音隨之涌入沃爾夫的耳中,頭頂的天空中焰火正在綻放著。紅、藍、銀,三色的鹿頭分別亮起在他們的身后與左右兩翼——
那是來自指揮處發起的進攻信號,與左右兩側給予的回應!
“弓箭手,魔力附著,凈化之箭,放!”
精靈清亮的聲音似是森林間流轉的清泉,如一劑強心劑一樣打在了疲倦的盾兵與戟兵們的身上。他們驚喜的發現,早已脫離戰場的弓箭手們居然不知何時繞到了側翼,占據了一個矮丘的地形,此刻已然箭如雨下,潑向那密集的亡靈群。
后方的巫妖原本好整以暇地想著自己的黑盾不朽軍獲得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再將這群底子不錯的人類轉化為它的新軍,此刻突然遭受來自左翼亡靈的左翼,西利基軍的右翼的偷襲,不由得勃然大怒。
它正想干脆地施放死亡波紋,讓這些搗亂的射手們嘗嘗什么叫痛不欲生,卻聽風中急促的“嗡”的一聲,一枚箭矢已經在它不注意間迅疾而至,這一次命中的,是它持法杖的右手!
遠處的孟斐拉長舒一口氣,手中的長弓弓弦還在由于這一箭的后勁而震顫著。如果直接以殺死巫妖為目標,那箭矢上的殺意恐怕會被其立刻洞察,但如果是以它的法杖——
她在這一瞬間產生了一陣明悟,似乎明白自己應該選擇如何的道路去前進了,但此刻她無暇多想,重新長聲喊道:“后退后退,保持陣型,我們遛著它們走!”
沒有得到巫妖及時回應的骷髏們第一時間轉移了自己的仇恨目標,凈化之箭對其的毀滅性效果使它們立刻盯上了側翼的攪局者,幾乎有四分之一的骷髏同時轉向,從此前茫茫的白骨中分出來,朝著弓箭手陣地直沖而去。
但在精靈式弓箭手的訓練下,奔跑能力與體力本就是重中之重,雖然還沒有晉升到“騎射”這一環節,但此刻的西利基弓箭手們已經能夠熟練地在陣地齊射與跑動間切換。
他們立刻向后退去,拉扯間居然還有閑情停下腳步,再給予亡靈一輪箭雨打擊——雖然倉促間沒有凈化之箭的魔力附著,卻足以讓這群骷髏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
盾兵與戟兵們的壓力立刻減輕了一大截,他們抓緊亡靈陣腳凌亂的機會喘息著,同時重組著自己的陣線,準備迎接來自亡靈的下一波沖擊——對手的調整能力他們已經體驗過了,沒有人會再忽視這一點。
但還沒等后續的亡靈補全對前方的壓制力,盾兵們就聽到,來自左翼響起的山呼海嘯一般的尖嘯聲,以及龐然如雷一般的腳步聲——
茫茫的雪原之上,一道黑線如浪潮一般向前推進著。鹿頭彎月的大旗在其間飄揚,大劍戰士們拖著手中的大劍向前狂奔。跑在最前方的萊昂納多與謝爾仿佛化為一黃一紅兩道流光的電影,嘹亮的喊聲震響于雪原之上!
“沖鋒,沖鋒!”
“為了西利基!”
“沖鋒——!”
大劍戰士們齊齊高呼,接著掄起手中的大劍。那些亡靈還未來得及布置朝向側翼的防線,西利基的大劍戰士們就已經蠻橫地沖撞入了其中!
已經有過一次側翼夾擊經驗的大劍戰士們深深明白用什么樣的姿勢能夠對亡靈造成足量的傷害,又如何讓自己不被深陷入其中。原先被弓箭手們牽扯過的方陣厚度已經薄了許多,在萊昂納多與謝爾兩柄尖刀的帶領下,剎那間幾乎將亡靈方陣捅了個對穿。
“反攻,反攻!”羅德高舉起手中的長劍,擠出最后的魔力,再次開啟光環。身邊的盾兵戟兵們精神大振,紛紛向前拱去。
遠處的哨塔上,法師小姐美目望著西利基軍發起反攻的盛況,手中一團水流逐漸凝形,仿若一柄長號。她將其抬起,湊上前去,洪亮而悠揚的號聲鳴響在雪原上空——
她身前的阿茨克激動地捏緊雙拳,此時才伸手拂去寒天里卻冒在額頭上的冷汗。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接觸到亡靈正規軍的沖擊力,西利基軍最值得信賴的盾兵陣地幾乎要被撕碎。他急中生智,才選擇讓弓箭手們不在后方給予支援,反倒是繞行到側翼。
而事實證明,他的決策對了——弓箭手帶來的壓力讓亡靈陣型散亂,給了萊昂納多等人一舉捅穿亡靈的機會。
他心中不斷慶幸著,所幸面對的亡靈步兵數量只在六百上下,如果再多一些,恐怕盾兵和戟兵的防線真的要抵擋不住。還有自己能有這樣一個武力強大的領主,將對方煩人的戰車部隊率先引走——
如果那些戰車還在,那么側翼被重創的就不是亡靈,而是他們自己了。
戰場上,萊昂納多正提著大劍追殺著巫妖,后者此刻已經接好了自己的雙臂,但它的亡靈法術面對這穿著古怪的騎士時卻幾乎沒有作用,那圓弧一樣的外形有著奇妙的反斥力,使得萊昂納多像是一條泥鰍一樣,能夠彈開大部分亡靈法術的傷害。
而沒有了巫妖的支持,剩余的骷髏也只是負隅頑抗。
勝局已定。
但勝利并沒有讓阿茨克的心情輕松多少,反而更加沉重——與亡靈的兩戰,其實都是依賴盾兵撐起底線,再靠側面進場的大劍部隊給予骷髏重創。
雖然這符合他們原先的構想,兵種特化,各司其職,與一般的軍團沒有兵種區分相比起來,西利基軍的構造使得其在戰斗時能夠發揮出更大的威力,但同時也更加考驗配合。
但此刻阿茨克卻意識到,他們的人數實在太少,在面對骷髏軍隊時,這個戰術已經捉襟見肘。是的,盾兵只需要老老實實扛起底線,但在場的盾兵不過兩百名,算上戟兵的協防也只有四百人。
扛得住陣線,自然能夠有大劍戰士入場的機會,可如果扛不住呢?
人,缺人,極度缺人。可這又不是能夠臨時解決的問題,就算能把西利基軍那些還稚嫩的新兵與降兵拉過來,過千的人數在這北疆的戰場上,依然像是螻蟻一樣渺小。
他悶頭想著,此時北疆的局勢已經不容許他們像此前構想的那樣,撿點漏賺賺軍功,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如果說他們原先身處池塘邊,現在已經身陷渾水中。
“安杰斯先生。”身后法師小姐忽然發出驚疑的聲音:“那是維先生的靈騎士么?”
他抬起頭向前看去,卻見一道迅捷的身影踩著雪飛奔而來,尖頂的三角頭盔與大劍的搭配,正是靈騎士的標準配置。
“阿茨克·安杰斯在這里么?”那名靈騎士仰起頭,高聲喊道:“軍團長急報,亡靈還有后續援軍,數量不明,西利基軍由阿茨克·安杰斯定奪去留!”
“亡靈還有援軍?!”米婭失聲道:“那維先生……你們軍團長呢?”
靈騎士昂首挺胸,回應道:“軍團長單人獨騎,去引開死靈騎士團了。”
“單人獨騎……引開死靈騎士團……”
米婭的眼中頓時失去了神采,她呆呆地看著北方,無意識地咬著嘴唇。
下方靈騎士的身形逐漸消散,離開西里爾身邊后它并不能存在太久。阿茨克深吸一口氣,回頭望了一眼還在愣神的米婭,只能低聲道:“克里斯蒂安小姐,以領主大人的本事,絕對不會出事的。當務之急的是按領主大人所說,安排好西利基軍……”
他定了定神,以靈騎士傳來的話來看,顯然他們要面對的亡靈數量極多,根本不是他們能阻擋的……
“我們后撤,放棄白花據點。”他心中立刻有了決斷,“就算是撤回雪草村,也得保住有生力量。”
米婭此時也終于從擔憂的幻想中醒轉過來,吩咐一旁的傳令兵前去傳令。她望著哨塔四周,忽然間意識到了什么:
“艾莉娜還沒回來么?”
“維斯孔蒂小姐?”阿茨克回答道,“她不是去接卡羅琳小姐了嗎,應該已經到了啊。”
在戰斗開始之時,米婭就安排艾莉娜去接留在伯恩斯的卡羅琳,以免卡羅琳出現意外。雖然有一段距離,但戰斗持續了這么久,也該回來了才對。
“該不會……”米婭心中立刻浮現出不好的念頭,亡靈大軍在向著他們的方向深入,那豈不是說早有先遣隊已經潛入?
該不會正好有亡靈碰到了卡羅琳和艾莉娜……
她一時之間有些不敢去想了,艾莉娜只帶了寥寥幾名半蜥人前往,如果被亡靈先遣隊纏住……
“讓孟斐拉他們去伯恩斯探一探情況。”阿茨克想出對策,他清楚地知道這幾個女孩對領主大人有多重要,尤其是那個銀白色短發的小姑娘卡羅琳,簡直是被西里爾捧在手心里的寶物。
可他還未來得及發令,就見幾名兼任斥候的弓箭手急奔到哨塔下:“安杰斯大人,有,有亡靈從西邊靠過來了!”
“北邊,北邊也有!都是披甲的正規軍!”
“來得這么快?”阿茨克這一刻險些懷疑自己究竟是在亡靈大本營極北平原上,還是在拉羅謝爾的北疆領土上了,“讓他們立刻撤退,我們往東南方向撤。”
而一名斥候急忙道:“孟菲斯大人已經讓我們收縮撤退了,但羅德大人他們那邊好像有點意見……”
“這種時候了還有什么意見?”阿茨克想都不想,已經從懷里摸出了一枚信號箭。
但隨即,他就聽到哨兵們有些結巴地說道:
“死去的弟兄們的尸體,還來不及處理……”
阿茨克愣住了。
他望著北邊,模糊一片的只能看到來回走動的人影,但看不清他們在做什么。而此刻阿茨克終于明白了。
他失神了短短一瞬,隨后咬了咬牙,還是將手中的信號箭觸發,紅色的流光直升天空,將彎月與鹿頭呈現在半空中。
身后的法師小姐低著頭,雙手緊緊捏住那枚來自維先生的晶藍色掛墜。她望著西南伯恩斯的方向,指甲都快要掐進肉里去。
“艾莉娜,卡羅琳,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她在心里低聲說道。
遠處。
萊昂納多抬起頭,看著頭頂那綻放的赤色信號,耳邊弓箭手的斥候們還在催促著。
他放下背上扛著的一具盾衛的尸體,看向身前左臂彎與右臂彎各夾著一具尸體,正向著沃爾夫遞去的羅德,沉聲道:“羅德,我們得走了,讓你的人立刻整軍,我們向東南方向撤退。”
這名從索爾科南而來的騎士緊咬著牙關,看著一旁好不容易聚集到一起的尸體堆,一具一具都是他最熟悉的部下們。而周圍還散落著數具尸體,正被其余同樣疲憊得快走不動的盾兵們與大劍戰士們一起抱著,朝著這里搬運過來。
“羅德!沒時間給你拖下去了!你們現在的狀態不及時撤退,只會被亡靈追上的!”萊昂納多大聲道,同時命令:“大劍營所屬,立即向東南方撤退!”
他再看向羅德,后者雙拳緊握,喉嚨中發出嗬嗬之聲,最后猛地一抬頭,正要下令,一旁的沃爾夫卻搶著喊道:
“大人!真的要放棄他們么?他們不應該……”
“閉嘴!”
羅德強硬的喝令聲打斷了沃爾夫的話,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命令道:“所有人,立刻撤退,立刻撤退!”
耳邊斥候的催促聲再一次響起,最外圍的斥候已經在集結著撤離。
沃爾夫盯著羅德,舌尖舔舐著凍得僵硬的嘴唇,最后手一松,將懷里的那具尸體扔在了地上。
一旁的戟兵隊長安東尼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他默不作聲地轉過身,與一旁的盾兵和戟兵們一同,向著大劍戰士們聚集的隊列而去。
極高的執行力讓方才還顯得紛亂的雪地瞬間空空蕩蕩。萊昂納多望著已經動身前進的隊列,回過頭去。
羅德的手中,已經捏著一張價格不菲的法術卷軸。他將其觸發,剎那間熊熊的火焰自卷軸上升騰而起,被他拋入尸體堆中,越燒越烈。
他對著尸體堆,抬手行禮,心中默念著:“愿星輝照耀著你們。”再放下手時,卻看到萊昂納多不知何時已經掀起面鎧,同樣肅穆地行禮完畢。
“走吧。”羅德深吸一口氣,“我們要對剩下的活著的人負責。”
萊昂納多微微頷首。扛住亡靈沖擊的盾兵和戟兵是損失最大的,他初步掃了一眼,估計兩隊人折損了有近四分之一。
而身為盾兵與戟兵的前線指揮,羅德的心理該有多難受自然可想而知。
他重新放下面甲,遮擋住那飽經風霜的面部,接著和羅德一同,追著撤離的部隊而去。
梅特蘭山脈下的洛維薩與奧爾德尼對后方的變故并不知情,北風之塔亦不知道自己的周圍已經強敵環伺。
當西利基軍正向后方撤去,躲避推進的亡靈部隊之時,北風之塔以東的平原上——
幾匹馬正被主人用力鞭打著。馬背上的騎士低伏著身體,閃躲著身后追來的羽箭。
“分開跑,分開跑!繞過它們!”
畢維斯才剛抬頭喊話,就感覺頭皮一涼,自己頭上戴著的皮帽被一箭射穿,飛了出去。而剛剛還跑在自己身側的斥候已經摔落下馬,只留下那匹馬還奔跑在他的身旁。
“巴倫!”他回頭喊道,那名掉下馬的斥候后背中箭,還強撐著想往前爬,一匹亡靈骨馬已經追至其身側,馬上的骷髏揮舞戰刀,剎那間血液飛濺。
畢維斯面部抽搐著回過頭,臉上已滿是淚水。他盡全力地策動著馬匹,身旁的斥候們同樣如此,但還是被那些會騎射的死靈騎士射落,一個一個地摔落。
他怎么都想不到途經的路上居然會遇上成隊的亡靈,這明明是前幾日他們才探查過的路線,應該是安全的才對!
而這群亡靈中配置的死靈弓騎兵簡直是他們這些斥候的天敵。在廣闊的平原上,他們被數量勝過他們的死靈弓騎兵追逐著,幾乎沒有掩體可以躲藏。
雖然一開始他們還還擊射殺了幾名死靈弓騎兵,但很快就徹底落入下風——馬匹的體力有限,哪怕速度比之死靈馬要有些許優勢,卻還是因為體力問題而被追上。
如今他胯下的馬匹也已是強弩之末。畢維斯側過頭,看到一名自己挑選出的斥候所騎的馬忽然前腿一軟,直接將那名斥候掀飛,摔落在雪地上。
畢維斯不敢回頭再看,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顫抖的一手摸到了身后的長弓,但箭袋已經射空了。
身后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那些不知疲倦的怪物即將追上他,用那戰刀砍下他的頭顱。可他的消息還沒傳遞出去——明明應該已經接近那些軍團的駐地了才對啊!
為什么,為什么還沒有到!
他的眼睛已經被淚水徹底糊住,只知道盲目地甩鞭,盲目地扭動躲避。恍惚間,他似乎看到前方有一面旗幟在飄揚。他以為這是幻覺,是自己即死前最后愿景的呈現——
但就算如此,畢維斯還是聲嘶力竭地以早已干啞的嗓音大叫道:“有亡靈,救命,救命!”
這一聲差點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甚至抱不住馬脖子,身體一軟,從馬背上掉了下去。
疼痛立刻從身體各處襲來,畢維斯無力的手向前伸著,臉埋在冰冷的雪中,突然一下頭腦清醒了許多。
隨后,他就聽到一聲嘹亮的吼聲:
“弓箭手,把那些亡靈給我從馬上射下來!”
長箭離弦之聲是那么清脆悅耳,他仰起頭,看到從空中劃過的箭雨。箭雨的上方,是一面繪著鷹首的旗幟。
身后不斷傳來落馬之聲,接著有士兵從他身邊經過,有人將他扶起……
畢維斯感覺意識在逐漸消散,他被人拖行著前進,隱約間聽到有人在問自己。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抬起頭,依稀辨認出身前的人是將官打扮,干啞的嗓子里擠出幾個字,便再也支撐不住,一低頭,昏死過去。
“帶他去休息。”
克勞德·阿特利揮了揮手,士兵將這名昏死的斥候背著離開。他皺起眉——他認得這名斥候穿著,與那日所見的老同學的士兵打扮完全相同。
“雪花,很多亡靈?”
阿特利立刻展開地圖,看著那在自己所處位置南方的雪花據點——那里甚至可以算是北疆腹地了,怎么會有很多亡靈?
還有那些死靈弓騎兵——這可不是潛入的亡靈先遣隊配置里該有的兵種,它們只會隨大部隊行動,擔當偵查、干擾的任務……
難道真的有大規模的亡靈悄悄潛入了北疆——可那么多的軍團從北風之塔一路前進,筑起了第二條防線,怎么會讓亡靈溜過去呢?
這……
副官此時匯報道:“長官,我們搜到了還有幾匹馬和斥候,倒在不遠處,但都死了。”
“他們是斥候隊前來報信的……”阿特利低聲念著。
“他說的話,可信么?”副官有些猶豫,“怎么可能有大規模亡靈潛入?我們在這些區域一路上又不是沒有哨站,不可能讓它們溜進來的啊?”
“但事實就是如此。”阿特利深吸一口氣,“情況恐怕比我們想的要糟糕的多。”
“那大人您準備……”
阿特利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面,閉目片刻,開口說道:
“向離我們最近的軍團請求支援,我們轉向南方推進。”
“可這是北風之塔的軍令……”
“如果北風之塔都沒了,那北風之塔的軍令還有意義么?”他嚴厲地瞪了一眼副官,“全軍,立刻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