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黑頭冠鵲的窩正好搭在西里爾房間的窗外屋檐下。
白羽的小鵲們擠湊在一起,毛絨絨的雛羽有著一種蓬松的感覺,等待著擁有隆起的黑色頭冠的成鳥飛回來喂食。西里爾在窗口又看了一會兒,直到那也不過一巴掌大的成鳥撲棱著翅膀飛落在巢中,小鵲們張大嘴伸長脖子,爭相地開始爭奪成鳥嘴中的食物,他才移開視線。
如果卡羅琳和蒂法尼在這里,想來現在房間里,應該已經飄起鳥肉的香味了吧。
“咚咚!”
酒館的侍者在得到許可后推門而入,恭敬地站在門口道:“先生,您要我們去幫忙尋找的未登記在案的煉金工坊,我們找到了總共十三家,大多都在比較偏遠的地方,只有一家在主城區……”
這位豪爽的先生身邊有著數位漂亮女伴,駕駛著私人訂制的馬車而來,并且出手就是金特里——這樣闊綽的旅者可不常見。侍者算是絞盡了心思去辦事兒,想多從西里爾手里撈到一點小費。
“小費在桌上,把那家店的地址寫在桌邊留言本上就行了。”
侍者匆匆按西里爾所言完成這一切,隨后拿著桌上不菲的銀特里喜滋滋地離去。
“煉金工坊”。
在將近一年以前,西里爾才從北疆走向王國中部時,在托奇城進入過一家煉金工坊。這樣的煉金工坊并非單純的煉金術相關的店鋪,而是神秘的情報販子,同時會售賣一些稀有珍貴的物件。
就是在那里,他購買了兩張后來基本沒用過的配方,同時還誘拐了矮人克蘭——還記得矮人克蘭在這煉金工坊的代號居然是“月下小精靈”。
后來事情頗多,再加上西里爾需求的東西時間點都不在1440年,因此也沒再去過煉金工坊。
不過這次正好路過米沃拉,時間點也剛剛好,正好可以去一趟煉金工坊。
裝備。
仔細想一想,西里爾發現自己的裝備已經許久沒有更新過了。武器、護甲都是從索爾科南用到現在,甚至他現在懷疑身上這件“骨質胸甲”的防護性能還沒自己的肉體強。
最有用的東西可能還是那條帶來一定屬性加成,但別的用處他也品鑒不出來的項鏈——它最大的意義在于能夠讓吵吵鬧鬧的灰神安靜下來,不打擾西里爾思考。
他的劍在殺死幽毒巨蛛后獲得了一定的毒液加成,看起來擁有著一定的進化能力。但當他將劍給矮人看時,后者卻也看不出什么門道,自然也無法分析出其對應的晉升路線。
等于說,他到現在還在用著四五十級的裝備——
對一個穿越者來說,過于丟人了,屬于是。
當然,一般的裝備他也不是太看得上,要靠自己去殺怪爆出來的話花的時間又太多。煉金工坊這樣能夠淘到稀有裝備的地方,自然成了他的首選。
就算找不到合適的裝備,能夠再收到兩張配方,那也是好事——集齊七張霍恩·凱里配方的玩家能夠接到超長的隱藏任務,最終獎勵是一整套史詩級的護具。
更何況騎士當久了,再加上劍上現在自己帶毒,那些游蕩者扔道具加淬毒的陰險打法他都有些記不清了。
西里爾和米婭打了一個招呼,隨即溜達出了酒館。煉金工坊的位置實在太偏,他記得也不清楚,因此才拜托侍者去尋找。如今在小巷里鉆來鉆去花了好半天時間,他終于找到了那家煉金工坊。
與托奇城的煉金工坊幾乎一模一樣的陳設,門口沒有多余的擺設,店門口窄窄的,垂落著厚重的門簾,藏在陰暗的小巷里,走進巷子就是一股發霉的味道,儼然一副生人勿入的架勢。
西里爾在門口按著特定的順序,以三二五七的次數敲擊著,很快門內響起了聲音:
“大公倉庫里有多少枚金特里。”
“7355608枚。”西里爾回答道。
“你的代號是?”
“天火。”
“天火……讓我看看……去年注冊于托奇城?新人啊——”
門被粗暴地拉開了,拉開的時候還發出了一聲慘叫聲,里頭的光線無比昏暗,只有一盞小小的煤油燈,照亮了一處低矮的柜臺。
不過這并不能影響到西里爾的觀察,他半彎著腰看著四周——這家店的高度對正常人類而言屬實有些低了。而果然如他所料,站在柜臺后的并非人類,而是一名維拉人,也就是半身人。
“我以為維拉人都會挑選陽光比較好的地方開店。”他隨口說道,而柜臺后那名顯得并不是太年輕的維拉人抖抖索索地在眼前戴上了一副玻璃透鏡,嘴里含含糊糊道:“啊,是的,維拉人確實都是如此。事實上就算是我,每年也只有一個月會待在這里,正好被你碰上了——”
“那還真是我的榮幸。”
“你需要些什么,精靈……哦,是半精靈?”
西里爾不在意對方辨別他的種族,除非它嘴里喊出的是‘一個僵尸’,不然他根本無所謂。
“我需要一些稀有的、精良的裝備,要你們煉金工坊能夠搞到的最好的貨色。”他從懷里取出一個蛇皮袋,搖晃了一下,發出金特里碰撞的悅耳的聲音。
“放心,我有足夠的錢。”
維拉人起先還有些猶豫,但聽到金特里的聲音之時,立刻露出享受的表情,隨即應聲道:“沒問題,沒問題,我親愛的半精靈,讓我想一想……或許你需要一把優秀的‘長弓’?”
“我想我更喜歡使用弩一些,再說了,除非是有著非同尋常的威能,精靈都只會使用自己的弓——”
“不不不,半精靈,你會錯意了,我說的是‘長弓’。”
維拉人瞇起眼睛,轉過身走進后方陰暗的雜貨間里,片刻后再走出來時,手里捧著約一臂長的一個布包。對一把弓來說,這個長度顯然是短了。
他隨即將布包解開,頓時露出其中一柄漆黑的、修長的弩。
“舊遺跡中出產的連弩,命名為長弓,擁有著卓越的破甲性能,其上銘文的復雜程度遠超于我們的文明紀元,甚至還鐫刻有‘巫術’:穿心膛線。是經過‘荷美爾之城’認證的三階煉金裝備,只要三十個金特里,怎么樣?”
維拉人的語速極快,聽起來極其活躍,報出來的一連串內容信息量卻大得驚人,讓西里爾一時之間都愣住了——
銘文復雜程度遠超我們的文明紀元?鐫刻巫術?荷美爾之城?三階煉金裝備?
等一等等一等,怎么會出現一連串我沒有聽過的術語?
西里爾的內心一下子警惕起來,相比起托奇城那個所謂“代班”的地精,這名貨真價實的煉金工坊店主所懂的東西顯然要多了太多。
“喂喂喂,三十個金特里要不要,這是看在我一年只來一次一個月都不一定有一個客人的份上才給你的特惠,不要的話……”
“要,要!”
西里爾當機立斷,將整個錢袋都扔在了桌上:“這里是七十枚金特里,你先收著,我要買的不止這一件。”
維拉人立刻喜滋滋地將‘長弓’包好,推給西里爾。西里爾悄悄地將魔力注入其上,敏銳地察覺到其上確實存在的復雜術式,構造與“銳化箭矢”相似,但卻要復雜數倍。
“還有什么裝備,一起拿出來看看吧。另外的話,配方也要——煉金術、藥品,甚至酒水飲料都可以。”
西里爾這次出門可是帶夠了金特里。在西利基擁有自己獨門的產品之后,波伊爾商會的每一趟馬車都能夠帶來不菲的利潤,果酒、草藥是目前西利基交易量最大的貨物,但隨著奧康納家的內戰一觸即發,鎧甲、武器、戰爭器械等軍事相關的貨物會越來越熱銷。
戰爭財一定是暴利的,尤其是當戰火還燒不到自身的時候——
維拉人顯然真的很久沒看到過出手如此闊綽的客戶了,喜滋滋地回過頭去,正要去取來更多積壓的裝備時,店門卻再一次被敲響。
“哐哐哐哐!”
門被人雜亂無章地敲著,顯然對方并不懂這個“煉金工坊”的規矩。西里爾看向維拉人,卻見維拉人豎著一根手指朝他搖頭,一副并不打算理會的樣子。
但門外隨即又響起一個年輕的男性叫聲:
“歪歪歪,有人在嗎?歪歪歪?”
“開開門啊,很急啊,救一下啊!”
“歪歪歪!”
叫聲沉寂了片刻,緊接著拍門聲更急促了,聲音也變得撕心裂肺:“開門開門,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救我!”
同時,門外多出了幾道腳步聲,從左邊從右邊同時向著店門口靠近著,有人獰笑地道:“臭擺攤的,騙錢騙到你雷獅軍團爺爺的頭上,你是想被我掰斷兩條腿還是三條呢?”
“別別別,我沒騙你,真沒騙你啊!”
“你他娘的,就一句老子半年倒大霉就收我十個銀特里——”
“還不是你把我的水晶球砸了嗎!”那個聲音不滿地叫道,但隨即發出一陣揪心地叫聲,好像是被人提起來了。
“我出去看一下。”西里爾低聲道,在維拉人點頭示意下打開了門。
他一出門,便看到一名穿著破舊長袍的年輕人被一名衛兵提著衣領高舉,正慌亂地揮著手,卻連打都不敢打一下那名衛兵。除此之外,巷子的兩頭都被衛兵堵得嚴嚴實實的,看來是這名“騙子”匆慌逃竄,結果被人堵了個正著。
而幾人也沒想到這家店里真的會走出人,沉寂了片刻后,一名士兵喊道:“喂,回你的屋子里去,不要多管閑事。”
但西里爾卻沒有給出他回應。
他盯著那名被提起來的年輕人,那一身破破爛爛的長袍上還沾著油漬,但從款式上來說,卻并非普通的法師長袍,或是日常穿著的長袍。
長袍的里頭是亮橙色的,鮮艷的顏色讓人以為里頭的才該被穿在外面。而外面則是如夜空一般的藍紫色,銀藍色的線在其上錯落出一個個形狀,只是隨便一掃衣服的側面,都能看到十來個并成一列的圖案。
那是星座的圖案。
這被人提起來罵是騙子的,居然是一名……占星術師?
這點著實驚到西里爾了,打著“占星術師”名頭擺攤的很多,但真的占星術師卻少之又少。諸神化為星輝而去,占星就是在揣測神明的意圖——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慢著。”他終于開口道,身邊溢散出一股清風,讓那名提著年輕人的衛兵砂鍋一樣大的拳頭停了下來。
而西里爾那擔任領主多月培養出來的些許貴族氣質終于在這里派上了用場,幾名衛兵似乎也感覺到這個年輕人的來頭不對,紛紛看向西里爾。
“請問閣下是……”
西里爾沒有回答他們的意思,自己扮演的是高位者的角色,自然要更加主動。他直接開口道:“給我解釋一下,為什么抓他。”
“他擺攤占卜,哥幾個閑著沒事,就去試了一下,結果上來他就說我們隊長要倒大霉,這我們當然不能……”
“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名占星術師叫道,“愛神之星在閃爍著黑光,從現在開始遠離你身邊的親密之人,你還能活下去,不然的話必死無疑!”
“你他娘的!”那名衛兵還打算打占星術師,但那名從店里走出來的年輕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的面前,只是抬起一只手在他腰間輕輕一砸,他就感覺自己失去了力氣,就連手里抓著的人都抓不住了。
占星術師狼狽地摔落在地,就地一滾,隨后干脆地抱住了西里爾的大腿。
“你!”衛兵將矛頭轉向了西里爾,但西里爾隨手一拋,將一枚勛章拋向了他。
“行了,我和你們雷蒙德參謀長很熟,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你們走吧。”
“雷蒙德參謀長是什么……”一名衛兵正要說話,卻被接住勛章的衛兵隊長轉身一拳砸翻在地,緊接著衛兵隊長躬身,雙手將勛章遞向西里爾,說話時已經是滿頭大汗:
“不知道是您在這里,打擾了您的雅興,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他說著,頭也不回地帶著衛兵們向著巷子口跑去,仿佛隨時都會被猛獸吞噬似的。
轉眼間,這本就荒涼的小巷子里只剩下了西里爾,和那個年輕的占星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