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知覺的精靈小姐被放在了床上,被誤解的半精靈少年對著不知是嗔怒還是調笑著的法師小姐狠狠地“狡辯”了一通。
但無論他如何“狡辯”,法師小姐臉上的神情都沒有絲毫地改變,直到他說完一長串,往沙發上一癱,擺出一副“愛信不信”的架勢,法師小姐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維先生說的內容,我當然是信的。”米婭幽幽地說著,先是站到床邊,一手按著床沿。
“不過呢,有一部分,我想要再確認一下,就從……米莎小姐,不,諾拉大人從床邊站起開始吧。”
她說著,一步一步地走到西里爾的面前,“她是這樣走過來的,對么?”
“嗯。”西里爾心中隱隱有了預感,但沒來得及勸阻,米婭的手指已經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祂是先把手放在這里嗎?”
指尖隔著薄薄的里衫,在鎖骨的位置輕輕騷動著。西里爾深吸一口氣,“是先額頭。”
于是略帶冰涼的手指落在了額頭上:“是這樣嗎。”
“是的。”
“然后呢?”她輕輕挑眉,“不用說那一長串話,我只想知道她是怎么做的。”
“然后……是手臂。”
“這樣?”兩條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環繞在他的頸后。
但相比此前的站姿,西里爾現在是坐著的,這使得法師小姐的身體幾乎都壓在了他的身上,張嘴時哈出的熱氣拍打著他的面龐。
“之前……是站著的。”
“這不重要,維先生。”米婭將上半身撐起,雙手捧著身下半精靈少年的臉頰,“然后呢?”
“然后……諾拉大人……”
西里爾微張著嘴,眼前的少女卻伏下了身,堵住了他的話音,將他的聲音全部吞入了口中。
窗外的雷聲不絕于耳,電光頻繁撕破黑暗,將屋內映地一片鈦白。
許久之后,她才重新撐起上身,卻又很快軟癱了下去,雙臂軟綿綿的,一點兒力氣都沒了。
她的面色潮紅,將耳朵靠在少年的胸口,聽著那同樣急促的心跳聲。
“我還以為維先生不會緊張。”她手指輕輕捏著少年的臉,聲音里帶著調笑的意味。
“米婭小姐……”西里爾終于開口,長長嘆了一口氣,“你可真是會給我驚喜。”
“所以維先生也覺得這是驚喜嗎?”
西里爾看著少女的頭又從自己的胸口處抬起,她努力地向上爬了一點,棕色的長發帶著微卷,垂落在自己的面頰上,怪癢癢的。
“總不能是驚嚇吧。”他無奈道。
米婭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她的手指又開始在西里爾身上畫著圈圈,音調拉得長長的,慢悠悠地說著:
“維先生,雖然這樣的事情我們一直沒有提過,但那是因為我們都認為你雖然忙,應該能夠有所反應。”
她說著說著,忽然鼓起腮幫子,漂亮的藍色眼睛里也莫名纏上了怒意,接著原先溫柔畫圈圈的手指也變成用力地在肉上一揪:
“誰知道,你真的遲鈍的像一根木頭!”
沒有絲毫疼痛感,但西里爾明確地接收到了來自少女的怒意,她這么低垂著頭,胸口透明的吊墜垂落在他的眼前。
而后米婭坐起身,氣沖沖地將吊墜塞回胸口,小跑著到床邊,將還昏迷著的米莎扛了起來,最后惡狠狠地向西里爾說道:“維先生,你好好反思一下,我就帶著米莎小姐回去了!”
“砰!”
門被重重地關上,再一次傳達了來自法師小姐的怒意。
只剩下躺在沙發上的西里爾,在那雪白的電光中,默默地“反思”著。
嘴唇上,還殘留著一些濕潤。
雷雨來得突然,去得也快,一場暴雨后,整座羅特蘭都染上了一層新綠。
石板間、墻縫處、屋檐下,到處都煥發出了新綠。也就西里爾、米婭和米莎這樣的知情人士知道,這是來自神明予以此地的饋贈。
這場雨并沒有影響到西里爾的計劃,港口照計劃被他們封鎖,南佩佩哈哈河的流量雖然因為暴雨而漲了不少,卻也沒到淹過港口的程度。
當西里爾清早吃過早餐,來到港口之時,強襲騎士團的騎士們已經待命,正在接引第一艘到港口的貨船卸貨。
塞西莉亞在和貨船所屬的商會交流著,伊琳娜手里捧著冊子,一手紙一手筆,等著清點貨物,嚴陣以待。
而精靈小姐和法師小姐也早早到位,分配著騎士們的管轄區域,一點都看不出昨晚發生過什么的架勢。
“這是哪家商會的貨船?”西里爾走上前問道。
接口的是該商船的商會負責人,一位矮矮胖胖的女士,她非常優雅地行禮道:“監察使大人,這是我們奎爾科商會的商船,我們從港口運送海產品到金納澤,數十年來一直合法合規……”
她敘述著的同時,騎士們已經打開了堆積在碼頭上的貨箱,露出里面蓋著冰塊的海產品——她所言非虛,就連這些貨箱都附加有保持低溫的魔法陣,顯然浸淫此業已久。
“大人,沒有任何問題。”
“貨船也清查過了,沒有找到隱藏的密室。”
一船的貨物搜查完畢,沒有任何問題,從搬運貨物下船到拆箱檢查、再到重新將貨物裝箱完畢,一艘商船耗費的時間大約在半個小時左右。
畢竟都是身體健壯的騎士,有些還兼修過一些法術。要求所做的都是粗淺的體力活,讓他們來顯然是大材小用、殺雞用牛刀了。
西里爾又去檢查了一遍伊琳娜的記錄,伊琳娜問清楚了每一樣貨物的名稱,將對應數量記載的清清楚楚,紙面干凈整潔,考試的時候卷面分都能加五分。
一回生二回熟,接下來碰到體量不大的商船,幾乎二十分鐘內就可以完成一艘貨船的清查。而這些商船當中,也有不少是本就要在羅特蘭暫歇的,因此甚至連航路擁擠堵塞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這一切都是如此的順利,第一天沒有一艘貨船被查出有問題。羅特蘭的城主,一位名叫扎克利·斯威夫特的紳士對這樣的結果非常滿意,甚至還專門開設了酒宴,邀請西里爾赴宴。
宴會開設在羅曼努斯會館,如名字一樣,這里是羅曼努斯家的產業。當西里爾走入會館時,看到的是明亮的燈光下舞動著的少女們,耳邊是樂團吹響的樂曲伴奏,音樂歡快無比。
他辨識了一下,這首是《屠龍者的旅程》第一樂章第三節,描述的是年輕的騎士獲得了神秘村莊里最好的一把劍后歡愉的心情。
除了羅特蘭城主之外,今天被查搜貨船的商會們也紛紛到場,在場的只有西里爾一人是外人,其余的都是羅特蘭的本地人。
西里爾掃了一眼,羅曼努斯商會的赴宴者的數量要比其他商會多出許多,為首的是一名有些大腹便便、地中海頭型的中年人。
“監察使大人,我們的商船,沒有問題吧?”
那名中年人巴結地開口著,一開口西里爾就聽出,這就是在羅曼努斯家聽到的那根怯懦的聲音。
塞西莉亞姐妹們的叔叔,羅曼努斯家現任的家主,克拉克·羅曼努斯。
“沒有問題沒有問題。”西里爾掛上一副笑臉,迎上去道,“羅曼努斯家身先士卒,為維護拉羅謝爾南部航線的治安做出了良好的表率作用,值得各商會學習啊。”
他看向克拉克身邊的黑發青年人,真是克拉克的兒子,林頓·羅曼努斯。
看來他們對商船的安排都已經落實了,不怕自己查了?居然敢主動來見?
西里爾納悶著,隨后在城主與幾名商會代表的簇擁下落座。
宴會的主菜皆是羅特蘭的知名美食,鮮甜的大蝦、入口即化的魚肉,美味的濃湯,羅曼努斯會館在招待上并沒有讓人失望。
西里爾敷衍著商會們的討好,拒絕了他們的禮物——如果讓人知道阿納斯塔西婭殿下的親信居然在南方執行任務之時收禮受賄,那傳到索爾科南,可要笑掉許多殿下的反對者的大牙了。
酒過三巡,宴會也差不多到了尾聲,一眾代表們帶著醉意起身,一一和西里爾握手而后道別。
當最后輪到羅曼努斯家、克拉克·羅曼努斯站在西里爾身前時,在場的商會已經所剩無幾。
克拉克大步上前,殷勤地伸出雙手,用力地握住西里爾的手,上下搖晃著,臉上賠笑著問道:
“監察使大人,冒昧地問一下,您的爵位是……”
“克拉克老弟,不是說過了嗎,監察使大人年輕有為,是王國最年輕的伯爵!”一旁的城主扎克利哈哈笑著接口。
“我這不是喝多了,記不清楚嗎。”克拉克一下子也哈哈笑道,同時摸著后腦勺,“那伯爵大人最近……不,在過去的一年里,有沒有接待過什么人……我是說,女性。”
“接待女性?”西里爾微微瞇起眼。
“嗨,您看看,我這喝多了,說話都不利索了。”克拉克眼睛滴溜直轉,“只是我想問的,是有沒有一位帶著兩個妹妹的黑發女性……”
西里爾立刻明白了,他這是在旁敲側擊著,核對自己是不是塞西莉亞·羅曼努斯的投靠對象——雖說克拉克本身應該早已答案就是了。
“這個嘛……”西里爾想了想,臉上忽然露出曖昧的神色,“克拉克閣下,您這個問題問的讓我有些不好回答啊。”
“啊啊,是我唐突了,哈哈,哈哈哈!”克拉克直起身,打著哈哈笑道,“像伯爵大人這樣年輕杰出的人物,每天會面的美麗女士應該不少吧,哈哈,哈哈哈!”
剩下的所有人都歡笑了起來,西里爾也露出了微笑。他再次伸手和克拉克相握,克拉克笑著繼續道:
“伯爵大人,我這里就不打擾您了,您明天還要搜查商船,回去可得好好休息……”
但他話說到一半,卻發現面前年輕的伯爵臉上,笑容消失了。
那張面孔上沒有多余的神情,平靜無比地直視著他,偏偏卻讓他一陣莫名的忌憚,心臟跳動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而后,西里爾緩緩開口:“克拉克·羅曼努斯閣下。”
“我想,可能現在還有一些事情,需要麻煩您到場。”
他話音剛落,就聽會館的門被用力推開,幾名強襲騎士團的年輕騎士快步走入,為首的一人大聲道:“大人,大人,港口新到一艘商船,他們意圖突破封鎖,被溫克勒大人攔下來了!”
“商船?是哪家的商船呢?”西里爾側過頭,慢悠悠問道。
“是羅曼努斯家的!”
“哦——”他拖長了音調,接著重新看向自己還握著的那只手。
克拉克·羅曼努斯的手。
克拉克的臉上充滿了疑惑,他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兒子,而林頓·羅曼努斯同樣迷茫,顯然對此毫不知情。
“看來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羅曼努斯閣下。”西里爾心里暗笑著,他原先以為羅曼努斯家真的把一切都處理好了,但現在看來,事情并不像他們想的那樣順利——
他的聽風術捕捉到了騎士們趕往會館的聲音,也將他們小聲議論的內容也都納入耳中。
他松開了克拉克的手,在一旁的手巾上輕輕擦了一擦,隨后快步走向騎士們。
“帶路。”
身后的克拉克·羅曼努斯茫然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他小聲對自己的兒子耳語了幾句,隨后自己跟上了西里爾的步伐。
他們走出繁華的羅特蘭的夜市,走向黑夜里寂靜的港口碼頭。
大部分要在羅特蘭停留的船只皆已在船位上拋錨靠岸,船體隨著河水的波浪而上下起伏著。
唯一停靠在碼頭邊的,只有一艘中等規模的商船,在周圍魔法燈的照射下,旗幟上羅曼努斯商會的標志顯眼無比。
而靠近碼頭邊,能夠聞到一股烤焦的木頭的味道。西里爾看到溫克勒站在岸邊,向自己點頭示意。
“他們想要強闖過碼頭,被我電了一通。”蘇格爾·溫克勒聳了聳肩,解釋道。
西里爾探頭,看著焦黑一片的船頭。
“做得好。”他夸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