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畫面的逐漸消散,那個臉盆像是承受了重力一般,突然“砰”地一聲破碎開來,白玉珊瑚人像與水流一同傾落,將西里爾的褲子盡皆打濕。
他俯下身將白玉珊瑚人像拾起,放在眼前細細端詳了許久,忍不住對著它搖了搖頭:
情報你倒是如實給我了,但你給出的這個局……我又靠什么來解呢?
海底潛藏的巨獸,可以輕易地粉碎巡洋艦的船身,幾乎無視魔晶炮的攻擊,恐怖的吞噬能力……
這種階層的魔獸,放在游戲里恐怕得扔在至少十五年后,前六文明紀元魔法平原最終boss的水平。
是能讓最頂尖的團隊滅了打打了滅,翻車無數次、甚至開荒失敗的存在。
西里爾對自己所掌握的力量還是比較清楚的,雖然游戲內沒有像如今這樣的力量體系,但技能的威力卻是有個大概的參照量的。
在上級的魔獸面前,自己別說能不能破防了,怎么接近都是一個問題。
而且……而且剿滅這艘圣卒級巡洋艦的,甚至只不過是這頭魔獸的一條觸手——
它有幾條觸手?它的本體究竟有多大?
都是未知。
他站在破碎的水盆旁,不知不覺間雙眉已經擰成了一條線。冥思苦想著究竟能怎樣在這一場風波中占到一個較為主動的位置。
但最后,他像是在茫茫亡靈骨堆中沖鋒了無數個來回的騎士,以為自己終于殺出了一條路,一抬頭時,絕望地發現眼前依然是一片茫茫無盡的亡靈骨海。
他好像還是在風波中只能飄零、連隱匿行跡都做不到的一只小蟲,只能祈禱著來自上界的恩惠,讓自己能夠僥幸活下去……
這個念頭讓半精靈少年驀地挑起眉,接著拳頭攥得緊緊的:
喂喂喂,明明在這個新的世界里已經努力了一年多了,難道面對的境況與一年前都要完全一致嗎?
還需要靠克里斯汀團長這樣的人物神兵天降來化解危機嗎?
他咬緊了牙關,將思路沉得更深——
奧圣艾瑪人的圖謀,史丹尼·克萊門斯的圖謀,艾文·薩克森的圖謀,山迪·馬里恩的圖謀……這亂流中是一個個的漩渦,放眼望去,似乎只有拉羅謝爾還是一股平靜的水流,努力地想要從這一個個旋渦之中鉆過去。
似乎真的只有他們,沒有代著任何陰謀而來——
不,不對。
西里爾腦海中忽然萌生出了一些自己從未有過的想法。
在新奧威港這個混亂的局勢中,拉羅謝爾真的如此的“冰清玉潔”嗎?
阿納斯塔西婭·赫爾曼,她對新奧威港的局勢真的一無所知嗎?為什么她要派自己這名王國東部的伯爵專門遠航,為什么她安排了海洛伊絲·特雷維爾,還要帶上那名“魔女”,維羅妮卡·海琳?
這是巧合?還是說……
那個原先清晰的身影在意識中忽然變得無比的模糊,以至于西里爾甚至要在心里開始發問,王國的長公主,阿納斯塔西婭·赫爾曼,是否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
應該……只是如此吧?
他甚至一瞬間懷疑了一下對方是否如自己一樣,也是一名異界的穿越者,但1441年陰白之年,新奧威港在輝耀之路的游戲里可沒有現在的亂局,這讓他打消了這一念頭。
還是說,她是本土的重生者?
就像是考數學的時候腦子里總會冒出奇奇怪怪的想法,甚至開始自動播放歌單,此刻西里爾禁不住地讓自己的思維發散……
所幸的是,他心里終歸是明白,阿納斯塔西婭·赫爾曼絕對不可能預料到新奧威港會遭遇這么大的危機。
那她讓自己,這個算得上是她手中最有力的棋子遠道新奧威港最有可能的目的,便是針對“奧圣艾瑪”了。
“維先生,維先生?”
西里爾突然睜開眼,看見滿臉擔憂的法師小姐正半蹲在自己的身下,一只細嫩的小手正來回地在自己的眼前搖晃著。
他剛想開口,忽然身體止不住地前傾——他保持著低頭沉思的動作已經持續了不知道多久,結果此時甚至站不穩,一下子摔在了法師小姐的身上……
少年的胸膛撞上了法師小姐溫暖的身軀,她順勢倒在地毯上,向后舒展著躺倒,任由他的臉貼在頰側,半邊身子壓在自己的身上。
法師長袍遮蓋不住米婭線條優美的身形,也擋不住自身體中散發出的熱度。她自然地張開手臂,將摔倒在自己身側的少年半擁入懷中。
他一下子僵住了。
身體就像是突然落入了堅冰之中,一動也動彈不得,腦海中的思路卻像是噴發的熔巖一般胡亂地沖擊著。
就像是學院里的少男少女,在見到一見鐘情之人時,只需要一瞬間的功夫,就足以讓其構想出未來的孩子叫什么,他們在婚后該如何生活;而此刻的他則不知為何覺得自己像一只游在春江水上的鴨子,沉淪在法師小姐的包裹之中。
“米……米婭。”他干巴巴地說著——
時間仿佛回到拉羅謝爾南方平原的馬車頂上,法師小姐長袍下藏著肥魚,給以溫涼的夜一份獨特的熱度。
他們的關系一直未曾有所長進——至少他是如此覺得的。
雖然一些親密的身體接觸已經成了非常正常的舉動,以他們共同出生入死的關系而言,這也理所當然,但實質上,至少是口頭上,他從未對法師小姐多做出過什么承諾。
而溫柔的法師小姐也從未要求過他——
“維先生。”法師小姐的聲音如以往那般溫和,甚至還要更加勝之,她在西里爾后背的手輕輕拍著西里爾的背,就像是安撫著孩子的母親。
“我敲過門了,你一直沒有反應,我就直接進來了。”
“你站在那里苦思了足足兩個小時,是碰到了什么難以解決的問題了嗎?”
兩個小時——
西里爾微抬起頭,看到窗外那依然的灰蒙蒙的一片。
自己居然站在那里這么久——算上之前白玉珊瑚像呈現畫面的時間,自己已經思考了足足三個小時。
而法師小姐則在他身邊,看了兩個小時之久。
那只手依然在背后輕拍著,法師小姐不疾不徐地說道:
“沒有人要求維先生去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偉業,解開謎題也并非維先生一個人的使命……就像之前那樣,將問題拋給我們,讓我們幫著一起解答吧……”
“慢慢來,不用著急的……”
“布萊克大人不是說了嗎?王國已經做好了為維先生殿后的準備,只需要維先生放手施為就行了——”
1她的話語聽起來并沒有什么激昂的詞語,在此刻卻如同一劑強心針一般,讓西里爾的呼吸一瞬間都要輕松了許多。
他垂下頭,直視著近在咫尺的法師小姐的面龐。
她不躲不閃、任由他如此看著。
“我……”
法師小姐另一只手忽然抬起,點在了他的嘴唇上。
而后她那雙像是會說話的藍色眼睛瞇起,邊輕搖著頭邊說道:
“如果維先生要說的是‘解決完新奧威港的事情,我們就回西利基怎么怎么樣——這樣的話’,那還是別說了。”
西里爾看著她,忍不住笑了。
“我可不會為自己主動增加任務難度。”他撥開法師小姐的手指,將那只手牽住,順勢起身,將米婭拉起。
“誠然,現在的謎團確實有些棘手,就算是我也找不到什么漏洞。”
“但既然沒有漏洞的話……”
“為什么我不親手敲一個漏洞出來呢?”
他一字一頓地說著,這一串米婭并不能理解的話語只是讓法師小姐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她早已知道行事古怪的維先生有著許多自己聽不懂、看不懂的怪點子,但她又有什么必要去搞明白這些呢?
她只需要跟著就好了。
她張了張口,正想說些什么,門忽然被人直接推開,門外之人直愣愣地走進屋,張口就說道:
“亞德里恩,有件事……”
聲音戛然而止。
西里爾側過頭去,門邊站著半精靈護衛隊長,此時后者適時地低下頭,又抬眼偷瞄了幾眼,接著那尖尖的精靈耳朵逐漸開始發紅……
“打擾了,我……”
“特雷維爾閣下,請停止你那絕對和實際不符合的妄想。”西里爾早知道海洛伊絲究竟是個什么思維回路——看似沉默寡言嚴肅正經,實際上滿腦子的劇情。
以她最近看書的喜好來看,估計已經腦補出了一場愛情大戲——
“有什么事,直接說吧。”他也懶得多做解釋,開口問道。
“咳。”海洛伊絲輕咳一聲,耳朵尖的緋紅之意消退,她平靜地說道:
“騎士們的士氣……不太好。”
“士氣?”西里爾愣了一下,“我去看看。”
海洛伊絲側過身在前帶路,西里爾跟著她迅速來到了會客廳——這就是他們如今聚集主要活動的場所。
而事實正如海洛伊絲所說的那樣,以往的騎士們都精神滿滿,或是訓練或是巡邏,總是在督促著自己做一些事情——雖然這也有受到海洛伊絲的“壓迫”的因素在。
但此刻的他們卻大多無精打采,或坐或靠在會客廳內,連竊竊私語都沒有幾句。
他們大多仰著頭,望著天花板,怔怔地在出神。
甚至西里爾的到來,都沒能讓他們做出什么改變。
“都站起來。”西里爾掃了一眼,強襲騎士團的騎士們大多都在場,便輕聲喝道。
他的聲音讓騎士們都愣了一下,隨后一個個都跳了起來,迅速地列隊。
“伯爵大人。”為首的騎士歐恩·勞埃德行禮道。
西里爾審視著他,而后壓低聲線,低沉地道:“你們現在在想什么,愁苦什么,立刻馬上,說出來。”
“我……”歐恩·勞埃德張了張口,臉上流露出猶豫,似乎在擔心自己所說之事是否會引起面前少年伯爵的不滿。
然而只是這一瞬間的愣神,他就看到面前的年輕半精靈抬起手,手中握著沒出鞘的劍,一劍鞘就拍在了自己的臉上——
面前的場景迅速變換著,他一頭撞進了一邊的硬木柜子中,直到疼痛感與濕熱感自額頭襲來,他才意識到,自己被伯爵大人打飛了。
“下一個。”西里爾看向下一名騎士:“紐曼·霍爾特,現在在想什么,愁苦什么,立刻馬上,說出來。”
紐曼還在看被打飛的歐恩·勞埃德,又是猶豫了一瞬,面前的少年已經抬起劍鞘,重重戳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捂著肚子蜷著腰栽倒在地,痛苦地想要嘔血,卻只能吐出一些酸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少年的長靴從自己面前走過,停在了下一名騎士身邊。
“布魯克·喬西,你……”
“報告伯爵大人!”這名騎士總算是機警了起來,立刻行禮抬手高聲道:“我,我們在害怕!”
“在害怕?”這個答案有些超乎西里爾的想象。
他放下了手里的劍。
“你在害怕什么。”
“報告伯爵大人,最新的消息,海神衛出海的部隊失蹤了二分之一,巡洋艦全滅——請問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西里爾不作任何隱瞞,“所以呢?”
“我們自認為實力不如海神衛,而他們都沒有任何反抗之力地失蹤,那我們豈不是……”
他止住了話音。
因為少年的手,此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騎士喬西。”少年的聲音沉穩有力,一字一頓地說道:
“首先你們要記住一點。”
“害怕,并非可恥之事。”
“截止十分鐘之前,我還在自己的房間里煩惱接下來該如何行動,我也在害怕——這是人之常情,明白了嗎?”
因為少年的手,此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騎士喬西。”少年的聲音沉穩有力,一字一頓地說道:
“首先你們要記住一點。”
“害怕,并非可恥之事。”
“截止十分鐘之前,我還在自己的房間里煩惱接下來該如何行動,我也在害怕——這是人之常情,明白了嗎?”
“首先你們要記住一點。”
“害怕,并非可恥之事。”
“截止十分鐘之前,我還在自己的房間里煩惱接下來該如何行動,我也在害怕——這是人之常情,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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