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光柱筆直地命中了那飛在半空中的城,它自其斜下方射入,而片刻之后,光柱自其側上方貫穿而出。
“轟!”“轟!”“轟!”
低空中已經盡是魔力爆炸掀起的煙塵,那座飛在空中的荷美爾之城整個都開始劇烈地顫動,黑煙沖天而起,將天都鍍上一層焦灼的色澤,
大塊大塊的碎屑自高空墜落,砸入下方的森林之中。
“那是……菲賽博爾的反擊?”
西里爾駭然地望向漆黑光柱射出的方向,那里此時已然是一片幽邃的黑,仿佛萬物都被吞噬入其中,永世不得從此中脫離。
而后,自其中發出了一陣震耳欲聾的低鳴聲:
“嗡——灑——啦——咔——”
數不清楚的哀嚎聲隨著這陣低鳴聲,自那片漆黑之中沖出,西里爾頓時整個頭腦都嗡嗡作響,就連身下的紫龍都發出陣陣的哀鳴聲。
“出什么事了!”西格莉德在龍翼下喊道。
“是菲賽博爾……紫龍要撐不住了,
幫把手!”西里爾看到紫龍那露出痛苦的神情,向著西格莉德回應道。他自己有著諾拉的祝福,頂多是腦瓜嗡嗡響,卻不會受到多少污染的侵蝕。但紫龍僅僅靠著其自身的魔法抗性——
如果是一頭真正的成年紫龍或許還說得過去,可這里的畢竟只是一件“裝備”化作的紫龍,哪有真正成年巨龍那樣的抗性?
“該死!”龍翼下的西格莉德探頭看了一眼,隨即雙手將劍筆直地插入地面中。騰升而起的半球形火焰將整條紫龍都包裹在內,成為一個守護的結界,熾熱的龍炎將一道道靠近而顯形的幽魂灼燒成輕煙,逐漸穩固住了紫龍的周邊。
“情況怎么樣?剛剛的震動,是荷美爾之城和菲賽博爾沖突了嗎?”
“不清楚,但情況看起來……對荷美爾之城很不妙。”
西里爾昂首看著那座空中的城,忽然發現那龐大的城體逐漸開始傾斜,緊接著其高度似乎開始緩緩下降。
那黑煙滾滾緩慢降低的陰影,令西里爾的腦海中猛然跳出一個想法:
“荷美爾之城……該不會被菲賽博爾直接擊墜了吧?!”
“如果這么大的一座城墜落在此處,
其所引動的魔力震蕩豈不是……”
他這個想法還沒在腦海中轉完,
余光便瞥見一大塊的城墻自荷美爾之城上脫落,
向著下方的森林砸去——
“哐!!”
驚天的巨響聲中,
那段城墻砸落之處恰恰是一段山體,剎那間塵煙四起,那座小山峰的山頭居然在這段城墻的重擊下直接垮塌,化為滾滾的落石,向著山腳砸去。
“如果連荷美爾之城都無法對抗菲賽博爾……”
他不由得跳出了這個想法:原先的他們對菲賽博爾并沒有多少實力的概念。但此時荷美爾之城在西里爾的心中給了菲賽博爾的力量一個明確的階梯劃分——
荷美爾之城攻勢的威力在天災級以上,而菲賽博爾的反擊,卻能夠一次就將荷美爾之城干穿……
丹亞在上,諾拉在上,這真的是我能夠“凈化”的對象嗎?
可就算他想打退堂鼓,現狀卻是他根本無處可退。不說森林在這樣的摧殘下會淪為什么樣的地獄之境,這根本就是能夠毀滅整個大陸、整個文明,摧毀這個紀元的災難!
——不,如果諸神的力量在這一條世界線上都已經逐漸徹底消散,那這個世界……真的還有重啟下一個文明紀元的機會嗎?
這根本就是最后的最后,沒有退路的終局!
西里爾的心臟狂跳著,他甚至能夠聽到自己心跳一下一下的咚咚之聲。頭腦急速地運轉著,就如同他穿越以來所經歷的每一個艱難的局面時那樣,
尋找著破局的機會。
但與此前任何一次都不同,這一次的“對手”已然站在這個世界的最高處,占據著絕對的絕對的碾壓優勢。
而他有什么呢?
自身所有的力量在這樣的攻勢下都脆弱如薄紙,他唯一的倚仗便是諾拉賦予過力量的那枚種子。
可這枚種子要發揮功效,只有令其與菲賽博爾的本體接觸……
那么問題來了,他何德何能,穿過那片被污穢浸染的黑森林,去觸及菲賽博爾呢?
更何況,后者連其力量最核心的部分,都未曾有所展現……
他的思路不斷地碰著壁。一個一個屬于現實世界的,屬于游戲世界的思路都在其腦海中進行高速演算推演,再被迅速否定。
思考到最后,在他的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字:
“賭。”
他深吸一口氣,一手輕按住腰間的劍柄,轉而朝向西格莉德,輕聲說道:
“西格莉德,可以拜托你一件事么?”
“什么?”西格莉德皺起眉,看著這個年輕的過分的半精靈。
“把米莎他們帶出森林,離開森林的范圍是阿瑪西爾,你去曼德克斯堡,找城主府……”
“你什么意思?”西格莉德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是想自己去送死,讓我當逃兵?”
“這不是逃兵。”西里爾搖頭辯解道。
“區區駐足于希芬平原的半精靈種,沒有血脈的力量傳承,你也配指揮我?”西格莉德的龍角、龍翼、爪一瞬間盡皆顯露,甚至連眼睛都變為了金綠色的豎瞳,直勾勾地盯著西里爾,仿佛要一口將他吞進去一樣,“你要是想這樣去送死,不如讓我一口吃了你。”
但半精靈少年怡然不懼,只是平靜地回答道:“難道你有別的辦法嗎?你能夠頂得住那些污染的侵蝕?你連在這樣的黑森林中飛行都做不到,就更別提去接近菲賽博爾了。”
“我身為龍裔都做不到,難道你就能……”
她話未說完,便看到少年身上亮起的一層溫和的光暈,直視這層光時,她甚至覺得腦海中那持續不斷的嗡嗡之聲都消退了一些。
“我有諾拉的賜福,你沒有。”西里爾開口答道,“這是諾拉的負面情緒,只有我有可能去接近菲賽博爾,予以它致命一擊。”
“可你如果……”
“這種事情沒有如果,若是成功,自然一切的困難都將變得簡單,如果失敗……”他將目光投向那紫龍的龍翼,“在這個遠不如你們的文明時代,你覺得還有什么,可以擋得住終末呢?”
“你……”西格莉德想說些什么,但這時候卻說不出任何辯駁的話語,她只能以龍目死死盯著西里爾。
“不用這么看我……我想,作為英靈之書現任主人的我,應該還是有一些命令你的權限的吧?”西里爾抽出那張毫無魔法痕跡的、英靈之書唯一的一張紙,向著西格莉德搖了一搖。
龍裔的臉色微微一變,再想掩飾已然來不及。她自知已經被半精靈少年看穿,只能冷哼一聲,而后壓低聲音道:
“但終末將毀滅的是一切。”
“終末的降臨也需要時間,或許是三年,或許是五年,又或許是更長的二十年五十年。”
“人的壽命很短,至少在這最后安穩的時間里,她們能夠舍棄掉所有的包袱,多種下幾朵花,多聽幾首曲子,多享受幾天溫暖陽光下的下午茶,這就已經足夠了。”
他回過頭,看向西方,他最初來的方向,曼德克斯堡的所在。
西格莉德發現,這個少年的眼中,流露出了幾分她未曾見過的溫柔。
她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聽到一個聲音自下方傳出:“亞德里恩。”
西里爾向著下方看去,卻看到伊蘭達爾自龍翼下走出——沒有格魯的攙扶,他靠著自然之力生成的樹根托著他枯木化的腿,盡量平穩地前進著。
而后,這位精靈在這個文明最近五百年來最杰出的天才仰起頭,看向站在龍首上的西里爾:
“帶上我。”
“伊蘭達爾,你還有自己的族群,你現在的狀態……”
“我說,帶上我。”伊蘭達爾僅存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盯著西里爾,聲音雖然虛弱,但卻帶著不可拒絕的強硬,“我要競爭自然的權柄,必須得面對菲賽博爾——你不會以為我能夠安心地以這樣的身體狀態茍存下去吧?”
西里爾沉默片刻,而后點了點頭。
西格莉德自喉中不斷發出不滿的哼聲,誰也讀不懂她此時此刻是什么樣的想法。而西里爾躍下龍首,鉆入龍翼中。
精靈小姐側盤著雙腿而坐,她如西里爾印象中的那個她一般,將那本大書擺在她的腿上,正低眉細細地一頁一頁翻閱著,細長的眉毛下,那對漂亮的眼中流露的,盡是讓人渴望融化于其中的溫柔。
“格魯。”西里爾向著格魯瞥了一眼,后者明白了什么,隨即起身,走出了龍翼。
“同族。”米莎抬起頭,看著向他走來的西里爾,輕輕頷首。
“諾拉已經不會再在書上予以你指引了。”西里爾走到她的面前,盤腿坐下,自然地從她膝蓋上捧過那本書。
上面的古精靈文下不會再有諾拉予以的指引,而這位自與他相遇以來,便肩負著以諾拉的名義予以他引導的精靈小姐的“使命”,似乎也已走到終點。
他們的相遇便是因為諾拉的指引,而當諾拉都消失不見……
“偉大的諾拉曾經說過,萬物因自然而彼此聯系在一起。”精靈小姐抬起頭,目光中的溫柔沒有絲毫褪去的意思,“我們早已綁定在一起了,你與我的命運彼此相牽連。”
她忽然莞爾一笑,而后繼續說道:“已經做出了決定了嗎?”
“決定了。”西里爾沒有隱瞞的意思,“我會去接近菲賽博爾。”
“一個人去嗎?”
“會帶上伊蘭達爾。西格莉德將會把你們帶回曼德克斯堡。”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到時候,你和米婭、卡羅琳、艾莉娜她們不要再留在阿瑪西爾了,向西邊,向遠的地方去。去新奧威爾也好,去哪都好,去遙遠的地方。”
西里爾說著,忽然感覺一股溫涼的觸感搭在了他的手上。
是米莎的手。
她的手很漂亮,精靈的外形完美體現在方方面面,身為諾拉的直系血緣傳承者,神民一族,其身體便是自然的寶藏。那纖長的手指輕輕地搭在他的手背上,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那樣放著。
“那你呢。”她輕聲問道。
西里爾遲疑片刻,還是說道:“我沒法保證成功……如果不成功的話,就按……”
但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米莎抬起的手指按住了嘴唇,堵住了接下來的話語。
精靈小姐不知何時已經轉為跪坐的姿態,上身向著他靠來,幾乎臉貼著臉,令雙方的眸中,只能容納對方的眼眸。
“沒有如果不成功。”她輕聲說道,“只有成功這一條路,同族。”
“你要知道,我們的命運彼此相聯系,已經緊緊地捆綁在一起了,米婭、艾莉娜、卡羅琳,我們都是。”
“難道你認為,沒有你的存在,那些所謂的美好的生活,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嗎?”
西里爾瞳孔突然收縮,因為精靈小姐再說完這句話后,已經微微側過頭,嘴唇印了上來。
濕潤的觸感帶著獨特的芳香氣息,腦海中仿佛已經浮現了更為深入后的溫軟。他不由得閉上了眼。
他非常地笨拙,因為過往的對象在這一方面亦是青澀無比。鼻中腦中盡皆縈繞著那種他所熟悉的自然的氣息,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做“永恒”。
不知過了多久,那湊上來的溫軟才挪了開去。
精靈小姐輕輕舔舐著嘴唇,上面還帶著濕潤的痕跡。
她慢慢跪坐了回去,伸手將被西里爾拿走的大書拿了回來,合攏后放在膝蓋上,而后輕輕閉上眼。
“我不會去想失敗的事情。”
“我只會相信你,不僅僅是莪,米婭、艾莉娜、卡羅琳,她們都會如此。”
“所以……請放心地去做吧。”
“我們都會注視著你的身影的。”
西里爾靜靜地看著她,但她再沒有要做什么、或是說什么的動向。
他慢慢站起身,轉身走出龍翼的籠罩,走到了那片逐漸被陰霾遮蔽的林野之中。
“伊蘭達爾,我們出發吧。”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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