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爾清楚的明白,在游戲世界居民的眼中,自己此前的所作所為,跟現實世界里的那些暴徒,可能沒有什么區別。
低純度的游戲行為,的確會帶來這種影響。
半晌,瑞爾拍了拍費秋的肩膀,用心理醫生的專業語氣,安慰對方道。
“節哀,孩子,生活還要繼續向前,我想你的爺爺一定不希望你過度沉湎于過往的傷痛中,對了,你的父母呢?”
費秋看了看空蕩的屋子,默然道。
“我母親前幾年過世了,重病,我們沒那么多資產點看病,那是生活在城區的上等居民,才能享受得起的待遇……”
“我父親是個監工,在離諾維斯不遠的996礦區工作,他一般一周回來一次,不過他上周沒回來,可能忙吧,不過我平時也都是和爺爺生活在一起,也……習慣了。”
再度沉默。
瑞爾打第一次在礦區演講起,就知道最后事情會演變成什么樣子。
在一場奮起而發的反抗運動下,大家熱血上涌一通盡情破壞,奮起反抗的勇者獲得了自由,而那些上等人的走狗受到了應有的懲戒。
實際呢?
自由只在熱血上涌的破壞中存在,盤踞于世界的秩序轉眼便快速反撲將一切自由鎮壓,倒霉的是那些同為底層的走狗和他們的家人。
一群底層人在相互傾軋,相互傷害,上等人一根毛都沒傷到,世界還是那副爛掉的樣子。
瑞爾早就看透了,他什么都知道。
只不過他在游戲開始的時候打算扮演一個高玩,就像他平常進行游戲,觀察一般人類行為時常做的那樣。
于是在弗大錘的提議下,瑞爾做了一些一時興起,隨心所欲的玩鬧,好教這個傻大個知道,這個世界是個什么東西。
此刻,費秋這樣有血有肉的原住民,給了瑞爾一種過于真實的感覺,他已經不太清楚,對方還是不是單純的數據。
突然,他想起了這款游戲的名字。
超現實。
呵呵,還真是超現實……
還好,摘下表演面具的瑞爾對正常人類沒有共情,他沒有感受到所謂的內疚。
仔細以自己的專業素養思索了一番成長期少年的心路歷程,瑞爾覺得在這時候不適合繼續給對方添加悲痛的事實。
于是他將沉痛的真相留在心底獨守,留待費秋度過了當下的難關,在日后慢慢發覺。
抹干眼淚,費秋似乎想起了什么,對瑞爾正色道。
“對了,爺爺之前募集的那些東西都放在倉庫里,這些東西都是他從整個諾維斯居民那里一點一點征集來的,大家都沒什么余糧了,希望以后能好好種地收糧……”
瑞爾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放心,不會再有人來騷擾你們了,我保證,這些東西我明天再來取走,費秋,保重。”
努力做出一副樂觀的表情,費秋用力揮了揮手。
“瑞爾先生,明天見!”
轉身離開費秋家,瑞爾一臉麻木的走在漆黑的道路上。
他早已明白,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只是在進行低純度的浪費時間罷了。
不再進行角色扮演游戲的瑞爾,恢復了自己的生命純度:在地下世界種田,直到公測結束,徹底和這個游戲世界撇清關系。
只是一個人靜靜的,浪費時間……
跟在瑞爾身后的阿賽德很識相的沒有多說什么,舊日探索者的感知屬性很高,他能感覺到瑞爾現在并不想交流什么,只想一個人靜靜。
走出諾維斯,瑞爾來到了那些被解放的游蕩者,駐扎在附近荒野的營地內。
隔著許久的距離,瑞爾感受到了空氣中的騷動!
有物體在高速靠近!
阿賽德同樣感受到了迫近的威脅,失聲驚呼。
“不好!有襲擊!”
瑞爾下意識的躲閃,然而眼前白茫一閃,只聽得“嗚哇——”一聲,自己已被對方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倒在地!
一只白毛生物正在瑞爾懷里蹭來蹭去,嗚嗚軒軒的嚷嚷著。
“瑞爾……你終于回來惹,我還以為你出事惹……”
感受著莫莫沉甸甸的柰子壓在身上,瑞爾眼神漠然的用中指扶了一下鏡框,拼命抽身而出。
“我沒事……我就是有點事,但現在沒事了,營地里怎么樣了?”
莫莫拍著自己分量十足的胸脯,邀功請賞般的夸夸其談道。
“有我在,當然一切順利啦!就是吃的總是不太飽……”
沒等二人親密交流幾句,遠處傳來了金屬棍棒摩擦地面的刺耳聲……
瑞爾定神凝,只見一只戰損版的不良少女,正向他和莫莫緩緩走來。
萎靡歪斜的飛機頭,滿身是洞的皮夾克,渾身上下包扎的繃帶……
對方那副傷痕累累的樣子,顯然經歷了無數大戰。
此刻,米斯特眼中冒著無盡怒火,整個人快要爆炸了。
靠在瑞爾懷里,莫莫對著米斯特露出了惡魔般愉悅的笑容……
“有人襲擊了你們?”
一番詢問后,瑞爾微微思索。
二話不說,瑞爾借機一把甩開莫莫,擺出一副關切的樣子,給米斯特遞上了高效修補素片。
感受到了瑞爾的關切,米斯特臉上怨憤的氣勢平息了許多。
“是玩家,有些玩家就是喜歡游走在灰色地帶,干那種灰色買賣的勾當……哼!這種人現實中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餅!”
瑞爾對此不以為然。
有些現實中的五好公民,在平日里壓抑了太多,在游戲中反而會瘋狂反彈做出各種不可描述的事情。
而有些現實中沒得選的家伙,游戲里倒是可能想找個機會當回好人……
拋開虛無縹緲的靈性,基因和外部因素決定了一切。
基因沒得選,那么剩下的出身和成長環境,便決定了一個人一生的走向。
同樣一個人,放在一千種不同的環境中成長,會變成天使,也會變成惡魔,或是庸碌無奇的凡人。
他沿路上經歷的一切,便是命運。
“沒關系,我們明天一早就離開這里,等回到大本營我們就能過安穩日子了……”
米斯特有些激動的說道。
“瑞爾君,我們之后該做什么?繼續解放那些被奴役的人嗎?”
不露聲色的,瑞爾不想這位剛剛步入人生正軌的小姑娘,太過大起大落,感受到真相的殘酷。
于是他平靜的使用了語言藝術。
“不,在那之前,我們要先安頓好這些被解救出的人們,改變世界這種事情必須步步為營,一個腳印一個腳印的向前才行。”
“哦……嗖戴斯乃……”
掏出筆記本記下瑞爾的語錄,米斯特突然話鋒一轉,冷不丁的問道。
“瑞爾君,你現實里住在自由聯邦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