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亞拼命拉扯父親的灰色大衣,表現得像是個幼稚的小女孩。
她試圖將雅各從這布滿灰塵的古老石磚上拉起來。這個與勞拉初見時無比兇悍的女孩淚流滿面。她是村莊里所有年輕人仰慕的對象,是率領族人與外人戰斗的堅強戰士,然而她現在什么也做不了,再精準的弓矢也無法解決這個問題。她不停地在心中質問自己過去是否太過忽視父親——她以為父親是刀槍不入的先知,一千多年來他用自己的智慧不斷引領族人走出困境,可誰也不知道他深埋于靈魂中的疲憊。神圣之源能夠治愈他的身體,但卻無法彌補他的靈魂,妻子的意外逝世更是在他本就殘破不堪的心智上劃出一道深深的、永遠也無法愈合的傷口。
“我真的很累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雅各低下頭,蒼白的陽光從觀測塔頂端的小孔里照射下來,將他與薩洛蒙孤立在這泛著荒蕪氣味的建筑里。“就算您給予了我再多知識,我的心智仍然是個凡人。您不能要求我再多了,吾主,我的使命已經完成,您賜予我的該死的詛咒應該結束了。”
索菲亞后退一步,拉開長弓,箭尖對準了薩洛蒙。她眼淚朦朧地看著秘法師,直到下一次眨眼,凱瑟琳的長劍放在她的脖子上。人造人面色不善地將手指放在啟動按鈕上,只需要輕輕一按,這個年輕緊致的脖子和美麗的紅發就會被鋒利的鋸齒切斷、絞碎成一灘血與肉的污泥。但薩洛蒙和雅各都沒有理會身邊的沖突,他們看著對方的眼睛。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但是未來我還會見到你。”薩洛蒙笑著說道,“只不過到了那時我才是記得一切的人,我相信未來的我肯定會嘲笑你一番。”
“你的確這么做了。”雅各松了口氣,笑意爬上了他的臉頰,在他眼角的皺紋里徘徊。
“我想我們都需要一些時間。”薩洛蒙彎下腰,輕輕按著雅各的肩膀。一千年的守望對于任何一個凡人來說都是巨大的負擔,就算是至尊法師也無法承受這種痛苦,這種痛苦與鮮花、與陽光、與一切美好且新鮮的事物無緣,只能聽著自己的靈魂慢慢腐爛時發出的無盡哀嚎,在漆黑的深夜里反復忍受夢魘的折磨。時間會在記憶里混亂,有時根本分不清記憶與現實之間的區別。“我知道永生是什么感覺,但現在不是時候。”薩洛蒙嘆了口氣,他想到了尊者,“雅各,你還有一些時間。我想,未來的我之所以會告訴你你會有一個女兒,可能就是為了讓你多享受一些家庭的陪伴。這很重要,這是我們在這孤寂的宇宙與黑暗的未來中唯一能夠擁有的東西了。”
“我很抱歉,需要你獨自去面對那個未來。”雅各說道。
“沒關系,我自出生起就做好了準備。你的決定呢?”
“時間是一個循環,不是嗎?我做出的選擇不會改變。”
“至少不是現在,雅各。”薩洛蒙說道,“你還有時間寫寫賀卡、飲酒、玩極限運動,在這項工作完成之前你還有時間。讓我們先消滅了這里的圣三一,如何?”
“說話算數,吾主。”雅各蹦了起來,輕松且愉快,仿佛他重新變成了未來的薩洛蒙遇到的那個年輕小伙子。“我之所以帶您來這里,就是因為這里通往失落之城。您想要的東西都在那里。建造那里的工程師制作了一份地圖,這觀測塔就是工程師檢視建造過程的地方。您需要找到他們遺留下的成像儀器,就能獲得失落之城的地圖了。我也不知道您到底給自己留了什么東西,但我想您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看吧,我就說我們還有工作沒完成。是不是我剛才答應了你就不會告訴我這個消息?”
“反正您憑借自己的能力也能找出來,不是嗎?”雅各笑著搖了搖頭,“索菲亞,我們應當招待客人。讓小伙子們享受一下他帶來的食物吧,我們需要一場慶典!”
“您不打算自殺了?”索菲亞睜著圓乎乎的眼睛問道。
“別傻了,我可是死不了的先知。”
薩洛蒙看向勞拉·克勞馥。“你這次不需要太過拼命了,我親愛的考古學家。”薩洛蒙說道,“你可以耐心地探索,不會漏掉任何一個細節。我向你保證,你會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包括你留給自己的禮物嗎?”
“嗯哼,這是不可能的。”薩洛蒙挑起眉毛,暢想著未來的自己會給現在的自己留下什么東西。這種想法類似于許愿,他現在確定了需要的東西,未來的他就會盡量為過去的自己準備。聽起來有些滑稽,但事實確實如此。
所有艦載機已經出發,但是為了對地形造成最小程度的破壞,姐妹會只能采用突擊運輸艇自身的火力加上空投作戰小隊來清理藏在深山中的雇傭兵。普通人的子彈根本無法穿透女孩們的盔甲,凱夫拉防彈衣和陶瓷裝甲板也無法抵擋點五零口徑的爆炸子彈,搭配來自天空航母下方搭載的機炮掃射,所有抵抗都在一瞬間被犁平——圣三一的首領康斯坦丁不是沒有嘗試過反擊,但在天空航母那引發雪崩、引發艦體輕微傾斜的宏炮炮擊之后,沒有任何人堅持不投降。
天空航母第一次實戰的對手雖然只是幾架武裝直升機,但暴露出的問題卻急需不朽之城的工程師們解決。現在不朽之城內還有一堆關于軍備的創意等待實現,薩洛蒙決定讓他們慢下腳步,好好查看過往的錯漏。
戰場上沒有尋找失誤的機會,失誤意味著死亡。
他沒有在西伯利亞停留太久。
在確定幾乎所有圣三一雇傭兵都被剿滅之后,薩洛蒙就乘坐天空航母返回了不朽之城,他在這里留下了一支姐妹會的精銳小隊、幾艘突擊運輸艇和大量的補給,確保女孩們會把他想要的東西帶回來。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菲尼克斯,它承擔著掌控全局的責任。
勞拉饒有興致地參觀了一下這座位于羅馬地下奇跡般的城市,然后她就跟著薩洛蒙走進了牢房:這里關著她的繼母和圣三一的首領康斯坦丁,薩洛蒙決心通過這兩人的嘴問出圣三一的具體信息。安娜,也就是勞拉的繼母在被抓獲之后看上去非常沮喪,不朽之城的醫務人員告知了薩洛蒙安娜的身體狀態不容樂觀。康斯坦丁最開始表現出了狂躁癥的癥狀,但很快他就沉迷在禱告中不可自拔了。
“聽起來像是牛津大學的學生社團,我很肯定圣三一的總部就在英國,而且成員大多讀過牛津。”薩洛蒙擺了擺手,表情看上去十分鐘揶揄,常人很難想象他在不久之前剛剛經歷過什么樣的心理沖擊。即便知道了,也只能稱贊他的心理素質實在是強大得過頭了。“我聞得出神學院那幫子嘮嘮叨叨的神棍身上愚蠢的氣味,我可是物理系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