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淡余暉使得從洞穴頂端天窗灑了下的雨水宛若蒙塵紅寶石,大量穿著庫庫爾坎教團淺綠色長袍的蛇人不自覺地走進昏暗無光的積水潭,將自己變得修長、生長出鱗片的身體浸泡在里面。即便積水潭擁擠異常,但這群變種人卻沒有發生任何爭吵,喉嚨里的咕噥被越來越含糊的嘶嘶聲取代。
直到禁衛軍與皇帝的闖入,那群蛇人才從因為皮屑等代謝物變得黏膩的水面下抬起腦袋——它們的變異程度比外圍洞穴的蛇人更高,鱗片和羽毛的顏色更加鮮艷,就連骨骼也都變得修長纖細,似乎是需要時間或者某些要素才能完全蛻變。
發現入侵者之后,憤怒的嘶嘶聲開始在洞穴里蔓延,蛇人面無表情地朝著入侵者沖了過來。無論是崎嶇的山石還是凹凸不平的巖壁,它們全都如履平地,后續進入洞穴的騎士們紛紛將爆彈射向了那群看起來就脫離了人類范疇的生物,編寫在基因組內對于變異生物憎恨讓他們因為殺戮這種怪物感到滿足。
禁衛軍組成的金色矛頭一邊向佩德羅·多米格斯博士開火,一邊護送著皇帝向前沖鋒,他們相信基因改造戰士能夠控制身后的場面。嘗試阻擋這支小隊的變異生物甚至沒能讓他們稍稍停留,眨眼之間便被衛戍之矛或者哨戒之劍砍成碎片,他們所組成的突擊陣型是由明朝時期發明的古老陣法改進而來,配合上戰爭天神般的禁衛軍,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支步兵能夠拖延他們哪怕一秒鐘。
漢謨拉比和蘇皮盧利烏瑪斯稍稍加快腳步,分別用盾牌將佩德羅·多米格斯博士身旁幾位身中數槍的高大蛇人抵開。他們哨戒巨劍捅進長滿兩棲類動物鱗片和多彩羽毛的軀體里,緊接著他們打空彈匣、轉身揮劍,花了不到兩秒鐘就將這些怪物全部殺死。然而佩德羅·多米格斯博士似乎對身邊發生的事漠不關心,他癡迷地盯著手里的人類心臟喃喃自語,沾滿粘稠鮮血的查克切爾匕首緊緊握在另一只手里。
皇帝踏過徹底變異為兩棲類生物的頭顱,揮出圣劍砍斷空氣中看不見的枷鎖。阿蒙與漢尼拔立刻轉身開始警戒,緊接著皇帝抓住佩德羅·多米格斯博士的手腕,直到心臟掉落,這個瘋癲之人才稍稍清醒了一些。
“祂需要祭品!”佩德羅·多米格斯博士抬起頭,狂亂的雙眼看向皇帝,“祂需要祭品才能平息憤怒,要不然祂會毀滅帕依提提。”
阿蒙和漢尼拔向祭臺外開火,阻止蛇人進攻,訓練有素的騎士們在短暫交火之后也開始逐步控制這座遺跡,在變異生物的尸體上清理出一片安全地帶。禁衛軍統帥走到祭壇旁邊,用厭惡的眼神打量著高臺下方堆積如山的內臟,如果沒有呼吸過濾系統,那股腥臭連禁衛軍都無法忍受。
“這里有很多心臟,全都是祭品。”基因煉金術對巫術腐化的厭惡讓康斯坦丁不由得皺起了臉。他瞥了眼瘋瘋癲癲的佩德羅·多米格斯博士,內心深處因為此人膽敢對人類基因腐化的行為充滿憤怒。“要殺了他嗎,吾主?”
“不需要。”皇帝的眼神中沒有一絲憐憫。他把雅索克一族世代守護的銀匣放在沾滿人類鮮血的祭壇上,隱約之間,現實的帷幕因為品嘗到帕依提提族人的鮮血而發出滿意的咆哮。“你知道這是什么。使用它,這是你最后的救贖,阿瑪魯。”
皇帝的話以及出現在眼前的神器仿佛讓這可憐人重新獲得了神智,佩德羅·多米格斯博士迫不及待地拿起沾滿血跡的黑曜石匕首,用顫抖的手將其插進銀匣頂端的縫隙。黑曜石刀片與銀匣嚴絲合縫地連接在了一起,在那個瞬間,祭壇上以及高臺下流動的、凝固的、半凝固的紅黑色血液全順著淺淺的溝壑涌向銀匣,仿佛這里面隱藏著一只渴求鮮血的怪物正大口吞噬著人類生命的精華。
可能是一個小時,也有可能是幾分鐘,橙紅色的光芒開始在銀匣表面古老的文字閃爍。佩德羅·多米格斯博士癡迷地捧著銀匣,逐字逐句解讀那些原先看起來只是銹跡的符號,這是他追求一生的謎題,如今他獲得了答案。勞拉·克勞馥的聲音從皇帝的通訊耳機中傳了出來,與佩德羅·多米格斯博士的聲音逐漸同步——她牢牢盯著天馬重型突擊運輸艇上與禁衛軍作戰系統相連的屏幕,逐字逐句地解讀自己看得見的符文。皇帝交給她的工作之一,就是確保圣三一高級委員會最后一位成員不會撒謊。
銀匣表面醞釀許久的高溫順著佩德羅·多米格斯的手臂一路上涌,然而這位瘋癲之人卻死死抓住銀匣不放,哪怕手掌燒焦帶來的痛苦也無法讓他放棄真相。緊接著構成一幅橙紅與熾白相間的紋身,將他化為了一個散發著橙紅色光輝的人形恒星。這種光芒與皇帝所散發的光芒截然不同,這是物質宇宙層面的光亮而非靈魂之光,以致于禁衛軍與騎士的動力裝甲自動開啟濾光模式,過濾掉這些能夠灼燒視網膜的強光,就連躲藏起來的蛇人也因為這種強光擋住眼睛,發出慘叫。
“照明彈,目標阿爾法。”通訊器里傳來指揮鏈中后方自行火炮車組指揮士官的聲音。此時,阿帕里夏也通過數據板上指揮鏈注視著火力分隊的準備情況。伴隨著每個自行火炮車組的準備圖標轉變為綠色,表明自動裝彈機與數控瞄準系統全都準備就緒。
“目標鎖定。”
“等速射,發射!”
“快點,康斯坦丁,快點!”距離預訂作戰時間越來越近,阿帕里夏的心情就越焦慮,隆隆炮聲甚至無法蓋過他耳膜中猛烈碰撞的心跳聲,他憂心忡忡地看著被耀眼光芒照亮的山頂,皇帝的決死之言還在他腦中徘徊。如果不是他可以通過通訊系統獲知山頂遺跡內的行動情況,作為前線指揮官的他早就使用指揮鏈上的最高權限,率領這些從天劍空間站降落的支援力量,沖進遺跡把皇帝帶出來。
他一邊低聲咒罵著禁衛軍統帥,一邊期待事件獲得轉機。現在在他眼中,康斯坦丁作為保鏢似乎也不怎么合格,阿帕里夏很想建議皇帝把近衛隊全都換成火獄騎士,但卻始終被軍團長馬爾科姆在次級軍事會議上否決。
“長官。”他的副官有著同樣的心情,“是否延長作戰計劃?”
阿帕里夏深吸了一口滿是硝煙與泥土腥味的空氣。每一次自行火炮開炮,深深插入泥地的支架總是掀起大片泥濘。阿帕里夏猶豫了一下,他看著逐漸被日食吞噬的太陽說道,“我相信皇帝的預視能力。他說十五分四十五秒,那就十五分四十五秒,哪怕還剩下二十秒也一樣。讓火炮按照計劃準備好末端制導穿甲彈,時間一到我們就知道該打誰了。”
十五秒。
頭盔HUD全息顯示器上的倒計時正在逼近紅線,陣地上彌漫著緊張的氛圍。
十秒。
下一發照明彈發射了出去,自動裝彈機已經更換了彈種。
五秒。
余暉已然被陰影吞沒,阿帕里夏握緊處刑戰斧斧柄,摁下電源開關。
三秒。
他讓過濾空氣充盈三個肺部,戰吼在他的胸膛里醞釀,然而突如其來的劇烈地震把阿帕里夏的戰吼硬生生掐死。這是從未有過的震級,山石、地面全都在劇烈搖晃中分崩離析,如果不是擁有足夠多的支架,已經設定射擊諸元的自行火炮也因為地面振動失去準頭。
一秒。
這一刻,仿佛太陽從地殼里升起,轟鳴巨響在地底深處響起然后迅速沖上山頂。
遠古遺跡與巨大的山石被炸成了碎片,磅礴的熱量席卷雨林,巨量煙塵與赤紅巖漿從山頂噴薄而出。潮濕的樹木成片成片地便被點燃,泥濘的地面眨眼間便熔融成巖漿,山體開裂的巨響甚至比此刻天際閃爍的雷霆還要震撼。一堵由多彩鱗片鑄成的高墻拔地而起,鉛灰色的積雨云上方,兩扇巨大模糊的彩色帷幕緩緩張開,就好像某個生物在云層后舒展羽翼。在騎士們看不到的海岸線上,從深海涌起的海嘯正在逐步逼近,從衛星圖像上看,一只巨大的生物正從地面升起。
憑借經過改造的雙眼與電子眼系統,阿帕里夏甚至能看到大量變種人殘破的軀體在地殼壓力下飛向高空,部分質量較輕的石塊甚至在大氣層中開始了燃燒,宛若流星般劇烈燃燒然后墜向地面,引發了一次又一次近在咫尺的爆炸。許多坦克與裝甲車不是被巖漿淹沒了履帶,就是被隕石砸穿后燃燒成一團廢鐵,只有部分足夠幸運的裝甲車組依靠防御反坦克導彈的近防系統擊碎了大自然的攻擊。
整個世界仿佛重新回到的幾十億年前地球還是一鍋熱湯時的模樣,火山毒煙沖天而起直至太空,目之所及,曾經茂密的亞馬遜雨林在短時間內回歸了原始地球的樣貌。山體結構上僅存的古老遺跡殘骸被超自然的力量保護著——刻滿星辰與圖騰的太陽石上一位金甲戰士屹立在漫天碎石之間,閃爍橙紅色火花的護盾擋在他與巨大生物之間,保護禁衛軍與騎士們不受這種恐怖力量的傷害。然而接連墜落的巨石卻不斷在護盾上燃燒,令人眼花繚亂的符號與拓撲圖形頻繁閃爍。
“火炮射擊!”阿帕里夏舉起處刑戰斧,轉頭向身后等待已久的騎士們高喊,“為了皇帝的榮耀!”
懸浮噴氣摩托與懸浮速攻艇發出咆哮,以往沉默的戰士一改往日的冷靜,爆發出震天怒吼。他們頂著從天而降砸向地面的巨石,奔向流淌著巖漿與有毒氣體的矮山。即便車體外便是燒焦的巖石與流淌的巖漿,裝甲部門與火炮部隊仍舊以鋼鐵般的紀律與冷靜,遵從了一連長阿帕里夏發出的命令。成型裝藥破甲彈、火箭彈、激光、高溫等離子團,騎士們抓緊時間將他們所有能發射的東西射向那頭被火山煙塵包裹的怪物,火炮的轟鳴與炮彈劃破空氣產生的震爆完美地融入了這首末日交響曲。
伴隨著密集的巨響,刺耳的嚎叫響起但卻遠超人耳所能接受的頻率,騎士們頭盔內的降噪裝置甚至都產生了共振,不少騎士耳朵開始淌血,甚至產生了極其嚴重的腦震蕩。他們眼前由多彩鱗片鑄成的、高聳入云的血肉高墻開始了扭曲。不斷反復地攻擊終于讓外維度生物的鱗片破碎,非自然的血液如瀑布般流淌,但沒有人有時間為此歡呼,因為那生物的非自然血液接觸到土壤與巖漿的那一刻,眾多體型較小的惡意生物開始憑空生長,從虛幻的身影慢慢定型,最后活生生地出現在了物質宇宙。
與此同時,劇烈的疼痛令云層上空的紅藍綠三色羽翼不自然地抽搐,巨型翼展掀起的狂風吹開了堆積云,引發了一場場照亮夜空的雷暴,直到這時,一只巨大無比的蛇類頭顱從云端低下,冰冷的蛇類巨眼緊緊盯著巖漿中的金色身影。即便基因改造戰士已經通過心理調整等方式褪去了恐懼等極端感情,但作為大腦處理信息時產生的替代情緒,在面對如此龐然大物時,騎士們感覺憤怒正在自己的血管里流淌,如同燃料一般點燃自己的心臟。
阿帕里夏和舉著火獄騎士一連軍旗的副官跳下懸浮速攻艇,沿著巖漿上層尚未熔化的道路向唯一完整的山體結構跑去。他手里的爆彈槍不斷向不遠處的蛇類動物射擊,同時不斷斬殺從巖漿中涌現的、本不應該存在于物質宇宙的兩棲類生物。他的戰甲不斷發出過熱提示,冷卻系統不堪重負地噴灑出沸騰成蒸汽的冷卻液,防火材質織成的披風也不堪重負徹底燒焦,直至熔融的巖石沒過小腿,他才發現自己早已打空了彈匣。
“吾主!快撤退!”瀕臨損壞的通訊格柵將阿帕里夏的音量提高到極限。他揮出巨斧將一只畸形的兩棲類動物從中間劈開,惡臭的膿血灑遍全身。“我們可以使用星際導彈!康斯坦丁,你他媽快點把皇帝帶出來!”
云端巨蛇繼續以看似緩慢實則迅捷的動作探下身體。
就如同古老壁畫與雕塑中描繪的那樣,巨蛇頭頂與身周艷麗到極致的翎羽肆意張揚,甚至改變了大氣流向并形成了湍急的渦流。暴雨、颶風、雷暴與地震頃刻間再次襲來,但皇帝仍舊不為所動。從天而降的雷霆在塞拉芬之盾上蔓延、爬行,瓦圖姆之風依照他的命令與天空的颶風對抗,聚集在他身側的騎士們紛紛用自己手上的武器射擊——皇帝舉起一個插著匕首、綻放著橙紅色熔光的銀匣,緊接著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巖漿停止流淌,跳躍的火焰被硬生生固定住了形態,云端巨蛇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屏障。
“我已知曉汝之真名。”皇帝高喊道,“你不會再是我的對手。”
1秒:m.23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