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充血濕黏的眼睛從窄窗里探了出來,骯臟褶皺的手指緊緊扒在鋼鐵邊緣。聽到那個名字,那雙手的主人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疲憊笑聲。“我的紅發小婊子,她怎么想起了我?”馬克西姆斯緊緊抓住探視窗邊緣,手上的鐵鏈咯咯作響,“為什么她不來找我?是擔心我告訴其他人,她以前對我有多么卑微?是擔心我告訴我的兄長,她以前對我求歡的癡態嗎?別擔心,我早就告訴布來克了,他知道美杜莎所有的小秘密,甚至她在哪張床上與我交歡都知道。”
水晶被馬克西姆斯的一番話氣得滿臉通紅。“不要污蔑她!”
“是啊,是啊。”鋼鐵大門后那個聲音神經質地笑了幾聲,“你知道美杜莎對你有什么安排嗎,水晶?你知不知道她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做出什么事?看來你很想知道,要不然你早就打斷我了……你知道的,我們一起長大,我們之間的關系不值得我欺騙你……她為什么不親自來見我,而是讓你這個小妓女出現在我面前。她是打算用你來收買了,就算過去她用自己來收買我?”
“閉嘴,背叛者!”
“好吧,好吧。”馬克西姆斯把緊繃的手指收了回去,水晶感覺他的聲音和自己拉開了距離。情急之下,她有些急切地上前幾步,如果不是破傷風及時咬住她的衣角,她甚至都沒法反應過來。“我現在一個人在這里挺好的,就連獄卒也對我恭敬有加。不過他們已經很久沒來了。”他的聲音向黑暗中延伸,“是發生什么事了嗎?難道說我的兄長被人推翻,那些見風使舵的人望風而逃了?我一點也不意外,畢竟他只是個怪胎,短視、愚蠢的怪胎,那些表面恭敬的臣子除了自身利益以外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我為什么會接受克里帝國使者嗎?我并非想要讓異人族重新成為克里人的戰爭奴隸,而是我知道阿提蘭無法與黑暗教團對抗,只有克里帝國有這個能力讓阿提蘭活下去。”
“這不是你殺害國王和王后的理由!”
“我發誓那是個意外。”馬克西姆斯的聲音多了些沉重,“美杜莎知道,但她從未向別人說過,因為她知道我的父親偏愛兄長。那個紅發婊子——原諒我這么稱呼她,我也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將這么多年的親密關系視作塵土。我為她付出了很多,要不然你怎么能成為公主,而她能把漂亮的小屁股放到王后寶座上——發生那件事之后,我對阿提蘭異人族的所有未來規劃都被兄長繼承,可笑的是,其他人甚至不知道是誰最先提出那個理念。”
鎖齒狗用大腦袋頂了頂水晶的肩膀。
“我沒事,破傷風。”水晶吸了吸鼻子,平復了一下被馬克西姆斯氣出的眼淚。“不管怎么說,我都需要你的幫助。”她對探視窗說道,“我的姐姐,她……她被刺客襲擊了。我們在和地球人類開戰,現在前線情況很糟糕。”水晶斷斷續續地說了一大堆,馬克西姆斯沒有再打斷或者挑動她的情緒。直到她說了差不多十分鐘,那個由鐵鏈伴奏的聲音才重新靠近。“理查德表兄說,姐姐的意識需要保護才能進行完整的腦外科手術。王室里最強大的讀心者就是你,馬克西姆斯,我認為你可以幫助姐姐。”
“人類的科技發展到可以進攻阿提蘭了嗎?”馬克西姆斯用低沉緩慢的口吻問道。出乎水晶意料的是,馬克西姆斯并沒有把注意力放在美杜莎遭遇的襲擊,以及之后的治療上,而是關注起了阿提蘭現在面臨的困境。雖然知道這很正常,但水晶心底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本以為馬克西姆斯會更關心她的姐姐美杜莎。
“雖然我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但這一切到底是怎么發生的,為什么他沒有在人類科技起步以前先消滅他們?哦……愚蠢的善良。你知道嗎,我并不反對他的善良,但他從未看清我們與人類的關系。是的,我們是從人類中升華的種族,那些人類肯定會憎恨我們,將我們視作異種,僅僅是因為我們與他們長相相似。至少大部分血統高貴之人相似,比如你和我……”
水晶沉默不語。
“現在來說說你的姐姐,我的紅發小婊子。”馬克西姆斯清了清喉嚨,“你來見我并沒有經過我的兄長允許吧?你想好怎么擺脫罪責了嗎,小水晶?”水晶囁嚅了幾句,還是沒有回答。“準確來說,你打算用什么東西來換取我的幫助?你不會連這個問題都沒有想過吧?”
水晶張大嘴巴,不知道說什么好。她的確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馬克西姆斯似乎是看到了她的表情,他毫不留情地發出嘲笑。“你一直是個沒有腦子的傻女孩,難怪美杜莎當初會向我承諾,要讓你成為我的繁衍母體。”
“我不會蠢到相信你的話,馬克西姆斯。”
“沒關系,水晶,你一直是我們那群玩伴中的小妹妹,我把你看做自己的血親姐妹。”馬克西姆斯說道,“我可沒有美杜莎那么惡毒,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阿提蘭而不是自己。破傷風,我聞到你的氣味了……為什么你現在如此懼怕我,乖狗狗?”
他從探視窗里伸出一支傷痕累累的手臂,一個有著金屬尖刺的黃銅裝置刺穿了他的手掌,從掌骨之間穿過后鎖定,金屬裝置與皮膚接觸的位置有著層層疊疊的疤痕組織,以至于那些疤痕組織形成了新的皮膚。那個裝置連接著一條軟管,清澈透明的藥液中有一條長長的血絲在緩緩游動。那是一套近乎永久的鎮定劑注射裝置,鑒于馬克西姆斯強大的精神力量與讀心術,這種措施被基因議會認為是必要的。黑蝠王對此沒有表示任何反對,他也認為自己的血親兄弟需要長久注射鎮定劑。
水晶同情的目光就像烙鐵一樣燒灼著他的皮膚。
“這東西差點弄壞我的腦子。你知道鎮定劑超出額定劑量之后會發生什么嗎?你知道他們并不總是給我注射鎮定劑嗎?”馬克西姆斯緩緩說道,“有時他們會給我注射致幻劑,或者阿片類藥物。我嘗試過需要藥劑,種類取決于這里的獄卒是否需要我針對其他犯人采取措施。”
“什么意思?”
“有些犯人很暴躁,有些犯人很驚恐,無論如何這些犯人都需要安撫。有些犯人的意志堅定,無論如何都不肯吐露任何信息,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人鉆進他們的腦子,從一個個神經元中挖掘出記憶,并且拼湊出合理的解釋。那些低賤的獄卒趾高氣揚地要求我提供幫助,僅僅是因為他們能夠為我提供充足的食物。”
“我……我會提出抗議的,馬克西姆斯!”水晶說道,“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當然不會,親愛的水晶。你是個善良的女孩,善良但是愚蠢。”牢房大門伴隨著一陣劇烈的金屬摩擦上打開,馬克西姆斯滿臉笑容地站在門后,手掌依舊保持著剛才推門的姿勢。一個穿著獄卒服裝的尸體躺在他腳邊。水晶嚇得連連后退,沒有注意到獄卒的眼睛與鼻腔不斷流出紅黑色的膿血。“我不需要其他人幫助,我自己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