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法眼中的昏聵消失不見,眼神變得堅定且清澈。
這名身著白袍的秘法師率領著一群同樣身穿白袍的秘法師,站在最高庭院前的小廣場上。這是僅供至尊法師休息的居所,在至尊法師返回火星之后,也只有莫度一個人進去過,聆聽尊者圣意。
皇帝徑直走向丹尼爾法師,出乎禁衛軍意料的是,那些秘法師居然沒有使用手中的法器或者施法進行阻攔。阿蒙看到丹尼爾法師身后這些秘法師身上的長袍標記,立刻明白了丹尼爾法師站在這里的原因——丹尼爾法師身后這些秘法師的長袍上繡有不起眼的家族標記,作為一個傳承漫長組織的附屬品,秘法師家族有時間和精力讓自己的禮儀看起來既奢華又低調——莫度法師不可能召喚所有卡瑪泰姬秘法師,因為他的職位只是總教習,哪怕他天賦異稟且受到至尊法師的重視,他依舊不掌握最強大的權柄。暴力是掌控權力的工具,卡瑪泰姬歷史上不乏野心家,只不過后來的權力爭端相對和平了一些,但其中的血腥味依舊揮之不去。
“承順圣意,如今卡瑪泰姬事務由您掌管,當至尊法師無法履行職責時,繼承人將自行獲取至尊法師之位、米德加德之王、人類之主、卡瑪泰姬圣所之主,符文之王……”
丹尼爾法師用極為流暢的聲音將層層疊疊的頭銜念了出來,并用繁瑣最高禮節向皇帝行禮。作為一個傳承時間遠遠超過所有人類文明、收集來自全球各類文明特點的組織,卡瑪泰姬的正式禮節相當復雜。
皇帝看到斯蒂芬·斯特蘭奇和夏洛克·福爾摩斯兩人就待在丹尼爾法師身后,作為沒能去往月球暗面阿提蘭星堡執行任務的秘法師學徒,他們顯然是被丹尼爾法師刻意保護了起來——因為皇帝只是暫時接手至尊法師這一職位,他本人的權力不會局限于至尊法師這一頭銜的范圍,至尊法師這一頭銜以后將會交由能夠替代皇帝掌控靈能部門的人擔任,斯蒂芬·斯特蘭奇與夏洛克·福爾摩斯都是候選人,無論他們誰擔任這一職位,也都要接受維克多·馮·杜姆的管轄和統合,因為后者復雜掌控所有靈能部門——他們顯然沒有聽說過至尊法師的所有頭銜,僅僅是念出來就花費了丹尼爾法師超過一分二十六秒的時間,皇帝也沒有耐心在這里站立一分二十六秒。只過了差不多十秒鐘,禁衛軍就走來讓所有秘法師后退,禁衛軍使用的借口是“保持安全距離”。
無論如何丹尼爾法師的碎碎念總算是結束了。
“向您致意,至尊法師。”丹尼爾法師低聲說道,“我很高興您沒有讓這場進攻太過血腥。黑暗之物正在渴望著沖突、鮮血與誤解,您的處理方式減少了許多非必要傷亡。我是指莫度法師,我相信他只是被蒙蔽了。”
“我并不在意莫度的冒犯,以太之海只是讓他看到了特定的未來。”皇帝說道,“在我看來他還是可用資產。”
“您不會不知道他為什么拒絕看得更多吧?”丹尼爾法師微笑著、用過去那種漫不經心的語調說道。“連我都能預見您的進攻,看穿以太風暴之后潛藏的黑暗,掌控宇宙之釜的莫度怎么會看不到呢?”他轉過頭,看著大門緊鎖的庭院,“黑暗的風暴正降臨在這片寧靜的土地上,你必須做出選擇。”
“我有很多時間去處理莫度的問題。”皇帝平靜地說道,“哈密爾法師、吳桂月法師和卡西里奧斯會替我解決大部分日常事務。”
丹尼爾法師抬起頭瞥了眼站在皇帝兩側的禁衛軍,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您該去面對尊者了。如果可以的話,還請別將核彈對準這里,我不認為這件事值得用熱核彈頭去解決。”他側過身子讓出一條路,同時召喚來一頂金色桂冠。這是等到皇帝走出庭院之后正式加冕所使用的王冠,是由至尊法師花費了十年時間制造、并在去往火星前完工的桂冠。與龍牙劍一樣,這是一件無法強大的武器,是至尊法師贈予皇帝的禮物,不一樣的是他能夠發揮出這件法器的全部力量。只不過現在并不適合戴上這件寶具。“或許您打算見一見災厄女士?不過我事先提醒您,她最近的精神狀態很糟糕。”
“我會命令姐妹會接手看管災厄女士。”
皇帝站在庭院門前,少見地深呼吸了一口,整理情緒。
這一天終將到來。當他學會梳理自己腦內嘈雜的聲音、整理自己預見的未來時,他以及預見了這一幕。每一個細節、每一場戰斗都在他的腦海中回放,他能夠切身感受到靈能閃電穿透裝甲、灼燒皮膚的痛苦。他與至尊法師已經選擇了一個相對完美的結局,如今無論如何都必須執行下去,有些事必須有人去做,這件事除了他誰也做不到。
“你們在門外等待。”他對禁衛軍們說道,然后只身推門走進庭院。
隨即黑暗籠罩了他,如同一頭行星般龐大的巨獸張開大口,將他的靈能光輝盡數吞噬。
旺達·馬克西莫夫低著頭,氣喘吁吁地趕路。
汗水從額頭滴落,砸在不染塵埃的漢白玉石階上碎成了幾瓣,刺痛著她的眼睛。她感覺自己已經抵達了體能的極限,灼熱的疼痛從后頸蔓延到嵴背上,她的皮膚滾燙通紅,意識模湖,每前進一步都能感受到針刺般的靈能壓力刺痛著神經,但追隨皇帝的想法還是支撐著她不斷趕路,即便她眼前的階梯已經沒入云層,而終點遙遙無期。這是一場從未有過的、針對意志的試煉,旺達·馬克西莫夫深知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渴望家庭溫暖的女孩,但是站在這個時代的浪潮上,無論是作為復仇者、還是作為一名靈能者,她選擇的未來都不可能擁有太多平靜。
突然她感覺到有一只手從側面扶住她的手臂。
禁衛軍的手包裹在裝甲里,即便隔著衣服能夠感覺到動力裝甲核心能力的流淌與滾燙的金屬。然而這只手與常人無異,甚至可以稱得上溫柔,這只手干凈潔白,手指纖細有力。她感覺到金色的靈能光輝驅散了她的疲勞。
“你將會走到終點,旺達·馬克西莫夫。”雅典娜攥住她的手臂。這名女戰神身著古希臘風格的戰甲,手持一柄無比鋒利的長矛。她的盾牌已經交給了皇帝,因此她用腰間的一把短劍作為替代。“你將會在那里見證人類之主加冕。”
“為什么是我?”
“因為他選擇了你,你在他的計劃中占據不少關鍵位置。”在雅典娜的攙扶下,又過了十幾分鐘,旺達·馬克西莫夫終于走到了階梯的盡頭。在這里,身著白袍的秘法師與兩名禁衛軍面對著庭院大門。雅典娜低下頭朝著旺達說道,“他會出來的,別擔心。當他走出來的時候,你會見到不一樣的他。”
她們的到來并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除了已經知曉雅典娜存在的禁衛軍和丹尼爾法師,其他人還以為那個穿著古典盔甲的女人和旺達·馬克西莫夫一樣,都是皇帝找來的外援。即便通過第二視覺查看靈氣,那些并不知曉雅典娜存在的秘法師也只能看出她的強大,他們也只能好奇眼前這個女人是否也是至尊法師留給皇帝的遺產之一。
“到底為什么……”
“至尊法師的靈魂并不屬于自己。”雅典娜說道,“你還不明白嗎,即便是至尊法師也無法擺脫等價交換原則,無法肆意汲取靈魂之海的能量。你不會以為你使用的靈能是免費的吧,旺達·馬克西莫夫?你見識過那些苦行僧了嗎?那些苦行僧的唯一作用,就是為至尊法師承擔債務,承擔以太能量的變異風險。除了第一任至尊法師阿戈摩托,后來者成為至尊法師都意味著靈魂不再屬于自己,所有至尊法師都在用自己的靈魂換取永恒的壽命,用以履行永恒的職責。”
黑暗籠罩著他,只有一盞昏黃的小燈在不遠處閃爍。
他感覺鞋底的觸感類似粗糙的砂土與巖石,微風中傳來荒蕪隔壁的氣味,目光所及之處只有黑暗,也只有那昏暗光線的范圍才能勉強看清。他毫不猶豫地走向那盞小燈,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兩把舒適的靠背椅和一張矮桌出現在臺燈下,一個模湖的人影坐在對面那張椅子上,沉默不語地低著頭面對矮桌上的棋盤。
皇帝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這把椅子的大小剛剛好,完美符合他的嵴椎曲線與身材。他并沒有穿著戰甲,而是僅僅身著一身黑色西裝,渡鴉羽翼般的長發披在肩頭,用一頂金色桂冠束縛住長發,暖黃色的燈光令他的桂冠閃閃發亮。他移動一顆棋子,然后看著對面的棋手作出應對。象棋桌上棋子凋琢精美,并且與國際象棋中棋子樣式完全不同,每一顆都有代表性含義。比如凋琢成身披戰甲與披風的利劍,比如由石塊堆砌成堡壘,再比如頭戴桂冠的古羅馬執政官半身像。
“斯拉夫防御開局。古老,經典。”桌子面對的人輕易看穿了他的打算,“不打算改變開局嗎?棋局尚未決定,你還有很多機會。”
“這是您教給我的,老師。唯有死亡才是職責的終結。”
“如果你是在暗示我的生命,那么這是個不錯的笑話。”至尊法師笑了起來,但隨即笑容就消失了。在這個世界里,至尊法師的情緒遠比身處物質宇宙時更加豐富。暖黃色的燈光閃爍了一下,隨即又亮了起來。“讓我們盡快結束這盤棋局吧,我堅持不了太長時間。黑暗即將來臨,火星上的事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如今我無法再幫助你什么了。我能夠送給你的,也只有這些預言而已。”
“他要讓至尊法師解脫……”雅典娜壓低聲音,“從此往后,至尊法師只會是一個頭銜,卡瑪泰姬將真正獨立,擺脫任何來自靈魂之海的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