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受到了嗎?”
貝優妮塔站在天文塔塔頂,眺望著遠處深紫色的天空。接受過唯物主義教育的普通人或許會認為這是一種自然光學現象,宗教迷信者或許會將其認作是某種啟示,但身為靈能者,魔女能看出這異常現象背后的危險以及真相。貝優妮塔和貞德將自己關在皇帝的頂層辦公室里,避免自己過剩的超自然魅力影響外界的工作——這是她們的一面之詞,事實上她們所需的信息都能通過辦公室的玻璃舷窗獲得,而且她們能夠踏足的地區與工作區有著極其遙遠的距離——身為一名靈能者,她們的第二視覺遠比人造雷達更加精密。即便不擅長占卜,她們仍能從豢養在下界的寵物那里聽說外維度的動向。
貝優妮塔伸出手指熄滅了赫卡忒神像周圍的蠟燭,斷絕了連通上下界的信息。
“至尊法師已經死了,所有維度都在反復提起這個事實,每一個精靈都在歡呼雀躍受組織者死去。但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更大的危機即將到來,每一個惡魔都表現得異常興奮。我們是待在這里等待他,還是提前返回?”
“我選擇后者。”貞德聳聳肩。當貝優妮塔看向她的時候,依舊坐在客廳沙發上不想動彈的白發魔女還是沒有睜開眼睛。“我們在這里幫不上什么忙。祂可不是什么大男子主義者,祂是實用主義者,如果祂能解決問題就能活下來,如果無法解決我們也無法完全對抗祂的敵人。但我認為牛津郡莊園的防御措施足夠嚴密,那座南美洲小島也足夠隱秘,我們去哪里都可以。現在我們頭頂不是有一顆導彈艙嗎,如果任務失敗還得朝這里投放核彈,你知道該怎么選。我可不想被核彈波及。”
“說不定是雪崩。”
“也有可能。”貞德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兩條手臂高高舉起,“這件事讓我缺乏睡眠。等到我們回去,我得好好揍他一頓,然后朝他仍人腦袋!”
貝優妮塔微笑起來。
“你也不像自己說的那么決定嘛,貞德。”
“瑟蕾莎!”
雅典娜沒有踏入這里的權力,只有禁衛軍能夠跟隨皇帝的腳步走下階梯,穿過長達百公里漫長的、復雜的迷幻和防御術式,伸出數千米深的地下陵墓。至尊法師的尸體經過熏香處理,隔著裹尸布仍然能聞到那股刺鼻的香料燃燒的氣味。祂還是沒有戴上那頂桂冠,那頂至尊法師最后的遺贈,那頂偽裝成桂冠的、無比強大的法器。
天空仍然散發著猩紅,高挑的女神沉默地站在風雪之中,手中把玩著那頂桂冠。
凡人肉眼看不到桂冠表面的原子級浮雕正散發著微弱的光輝,這是至尊法師用盡心血制造的法器,威力與用途并不弱于阿戈摩托之眼。雅典娜培養過許多英雄、戰士和國王,并不局限于古希臘。在不同文明中她有多種名字,世人以不同的名字稱呼她,但她可以確定皇帝將會是她培養的最后一個英雄、戰士和國王。她唯一無法確定的,就是皇帝與至尊法師是否知道未來時間之旅將會發生什么——這段身處現代的時間并非她與皇帝相處的唯一時間段,她的過去與皇帝的未來之間相互糾纏,復雜程度遠遠超過所有先知的想象——當雪花在滾燙的桂冠上融化時,雅典娜收起了這件在未來用以彰顯身份的王冠。
皇帝試圖推遲她主辦的加冕典禮,這絕對不是因為其他卡瑪泰姬秘法師還沒從阿提蘭返回地球。但她認為自己可以說服前者在卡瑪泰姬的眾人面前接受王冠,因為至尊法師死亡的瞬間整個銀河系所有靈能者都能感受到一股放松感,即便是凡人也能感覺到莫名的情緒變化,皇帝必須按照流程向銀河系中所有學派、包括阿斯加德在內的古老神系發出通告,宣告人類新王登基。
這是必須的、不能為人類情感所動搖的政治事件。
皇帝也知道必須盡快發出宣告,卻仍被最后一點人性情感牽連,雅典娜認為自己可以讓皇帝放棄最后一點猶豫和感性。即便不知道至尊法師為了將祂交予自己教導,可這個行為說明她所教導的知識與意識形態就是至尊法師想要祂學習的,這個世界上除了至尊法師本人,沒有其他人能比她更適合教導祂。因為她和祂是擁有共同譜系的同類,因為祂比宙斯、克羅諾斯、奧丁或者任何地球神系主神還要強大,比阿戈摩托和至尊法師還有遠見。
“她已經沒問題了,但為了避免可能的后遺癥,我建議她最好還是休息一段時間。”軍醫抬起頭看著安菲特律翁,“我說了不算,對不對?”
“你說了算,醫務官。如果你不能出具一份詳盡的報告,即便是禁衛修會和皇帝也無法讓旺達·馬克西莫夫執行任務。”安菲特律翁搖搖頭。旺達·馬克西莫夫已經躺在了擔架上,被送往另一架珀伽索斯型運輸機,那架運輸機有著相當完備的醫療設備,可以進行快速醫療檢查無法觸及的全面深度檢查。“我們需要讓她在執行下一個任務之前恢復到最好的狀態,醫務官。等到她返回不朽之城后請立刻開戰深度治療。丹尼爾法師……”
“我還有其他事要忙,那可不是什么簡單的工作。”丹尼爾法師翻了個白眼。至尊法師的死訊已經傳開了,但丹尼爾法師卻沒有表露出任何悲傷的情緒,事實上只有一些核心秘法師才知道至尊法師的退休計劃,丹尼爾法師作為圣殿守護者無疑是其中一位。如今至尊法師死去只能說明計劃已經成功,唯一承擔后果的只有實行計劃的人。“你的主人或許告訴過你,我需要將其他秘法師接回卡瑪泰姬。那些秘法師需要知道至尊法師的死訊,但我不排除有些人已經知道了,比如哈密爾法師。”
“是的,但在執行這項任務以前你需要知道,那些曾經駐守維度間隙的秘法師也會返回卡瑪泰姬。”安菲特律翁說道,“上一次至尊法師交接已經是千年以前。過往的資料顯示,吾主接手權力時的儀式需要由秘法師們宣誓效忠,負責監視外維度的秘法師也不例外,他們需要返回卡瑪泰姬向吾主效忠。另外,吾主認為你還需要對莫度法師等對抗吾主的秘法師做出判決。”
“我要怎么判決?”丹尼爾法師咬著牙,“你們這次行動讓多少年輕人死去?”
“沒有無辜者,丹尼爾法師。當他們拒絕接受善意,執意對抗吾主的時候,他們就是以他人的生命為代價執行愚蠢的行動。如今我們讓他們接受治療而非監禁或者擊斃,這已經是吾主的仁慈了。”安菲特律翁說道,“塔季揚娜已經逮捕了莫度法師以及他的追隨者。你需要提供一個參考意見給吾主,丹尼爾法師,吾主會認真考慮你的建議。”
“真的?”
安菲特律翁皺著眉頭,“吾主曾經在這里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明白你為何會認為祂不會聽取他人意見。”
丹尼爾法師發出一陣大笑。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眼角流淚。
“他從來都和我們不一樣,從沒有任何人能夠長時間接受至尊法師的教育。從他來到卡瑪泰姬的第一天,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我們不一樣,他的能力遠遠超過我們,甚至有人猜測他的能力超過了至尊法師。”丹尼爾法師笑著抹了抹眼淚,“任何君王都是自戀的家伙,成就越偉大的君王越自戀。不客氣的說,你的主人是我見過最傲慢的家伙,但他的確有傲慢的理由,因為他知道自己所作所為在宏觀上是正確的,但那也相當令人討厭。你知道你的主人為了整合地球上的魔法學派,派遣那些基因殺手殺死了多少人嗎?”
“這是為了避免高風險靈能實驗出現。”
“是的,這是正確的,然而許多人死了。”
“我不關心這些,吾主和我只關心那些因為高風險靈能實驗喪命的普通人。”安菲特律翁稍稍思考了一會,高貴的臉上滿是嚴肅。“你才是真正傲慢的那個人,丹尼爾法師,我必須指責你。在吾主眼中,你的生命并不比凡人高貴,你將那些靈能者的生命視為高于凡人,這與吾主的理想相悖。”
丹尼爾法師齜牙咧嘴了一會,最終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駁。“我懷疑他是用自己的基因創造了你們,你們的想法簡直一模一樣,足夠冷酷無情。”丹尼爾法師說道,“現在你的主人打算用新秩序替代我們曾經的秩序,你不打算思考一下這么做會付出什么代價嗎?別這么看我,大個子,我并不打算在未來的秩序中獲得什么權力。我快要退休了,家族詛咒讓我手忙腳亂,我對你的主人構建的未來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