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形文字字符復雜多變,當陶器發明后不久,這套復雜的原始書寫系統就被發明了出來,作為一種用削尖的蘆葦筆按壓在小型泥板和鐫刻在石頭上的交易憑證,這種象形文字在公元前三十一世紀逐漸固定、形成規范,在亞述時期(公園前一千年)完成簡化與抽象化。如今埃利都所教授的文字是經過抽象化之后的文字,便于在泥板和蠟板上書寫,也便于規范與識別。
米勒作為皇帝名義上的大祭司發布了規范化楔形文字,這是他現在以及未來將要進行的主要工作。以智慧之神神殿與皇帝的名義,這種相對先進與便捷的書寫系統得以在皇帝成立的學校里教授并被城市里的居民們接受,埃利都內任何適齡公民、學校學生都可以學習。對于想成為書吏以及其他職業的學生來說,僅僅學會書寫完全不夠,他們不止要學習如何削尖蘆葦、捶打黏土制作泥板,還要學習計算。
作為從交易憑證發展而來的表意文字,楔形文字對數字的表達與阿拉伯數字系統完全不同。但由于楔形文字的十進制和六十進制的數學表達過于繁瑣和容易,并且不兼容皇帝帶來的二進制設備,身為大祭司的米勒還必須教授那些被挑選中的學生學習阿拉伯數學系統和高等數學。皇帝允許學生們在這個時代學習的知識令任何人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學習,包括埃利都的每一位商人,沒有精密的數學,商人們就無法計算出利潤和預期價格,神殿也無法向商人們收稅。
“計劃將由凡人執行,靈魂之海的諸神的計劃也由凡人執行,無論是我還是祂們都無法承擔直接對峙的代價。這是墨西哥對峙,任何一方都沒有安全退出的方法,對峙將永遠進行下去。”皇帝說道,“對于這個時代的人類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MAD(相互保證毀滅Mutually
destruction),這樣的對于意味著安全。這或許是帷幕諸神所能接受最好的結果,但不是我的。”
“你知道圓桌騎士團建立的初衷嗎,孩子?”至尊法師說,“是為了清繳英格蘭和愛爾蘭兩座島嶼上殘留的神代怪物,驅逐日耳曼人只是圓桌騎士團的副產物。你學習過真正的歷史,你應該知道第二次降臨代表著諸神行走在大地之上的時代已經結束,但不是所有神祇都接受了命運。這是個危險的時代,舊日的力量仍然徘徊在這個世界上,某些真實存在的神祇依舊強大。你的學校、你傳播文明的方式已經引起了一些舊神的注意,人類文明正在驅逐神代文明,你所教授的知識,你書寫的每一筆都代表神代走向滅亡的進程,這會讓所有舊神警惕。”
至尊法師不再談論這個話題。早在歷史課程上,皇帝就已經知道所有應該知道的事實。至尊法師有些幸災樂禍,皇帝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老師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似乎失去肉身和沉重的負擔之后,至尊法師變得開朗了一些。作為一個在靈魂之海游蕩的強大靈魂,的確不用煩心物質位面的任何小事,這很難不讓人開心。
“不過我相信那個神祇找上你的時候,你的女仆就不用為你培養女官了。”
“訓練那些女孩只是讓黛娜有些事可以做,要不然她會對這個時代的一切表達不滿。”
“這是你的想法,不是她的。這個時代的十四歲是可以結婚的年齡,你的小女仆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她在埃利都找不到二十歲以上的處女……你進入工作狀態之后就失去了幽默感,我的孩子。你已經接受了永生者的身份,如果不自己找到有趣的事,漫長的生命會讓你瀕臨崩潰。”
“我不認為這有什么不好。”
“這是因為你還沒有經歷漫長生命的第一個千年。你在五十萬年前阿戈摩托的時代待了多長時間,五百年?”至尊法師點了點皇帝手上的平板,“為何不保持一份期待,不去思考自己可能在歷史中成為什么樣的角色。你需要適應你的生活,我的孩子。”
皇帝決定不再反駁。至尊法師是他的老師與親人,作為親身經歷漫長生命的人類,至尊法師在這方面的確有資格教訓他。他的確不知道該如何度過漫長的生命,尤其是他的計劃需要進行拆分試點,這就意味著他要留在這個時代直至驗證預案里所有計劃的可行性。這是祂和攝政維克多·馮·杜姆商議后的結果,只有祂有時間和能力避開帷幕之后的注視來驗證計劃可行性。
“那個神祇已經在埃利都附近徘徊了很長時間,她一直在觀察你和你的禁軍。你對這座城市的防護太過強大,見識你的力量之后,她肯定不會主動采取敵對態度,而且你被這座城市的人類稱作恩基,或許在她看了你們是同類。打算和她談談嗎?”
“我沒時間管這種小事,也沒有興趣和注定消亡的舊神談話,這不在我的預案里。”皇帝皺起眉頭,“只要舊神不主動干涉,她就不會是我的敵人。”
“你來到了這個時代就應該順應這個時代的運作方式,而不是只專注于自己的任務。人類不會因為你一天的放松導致毀滅,至少現在不會。”至尊法師搖搖頭,“舊神不一定都會消亡,比如雅典娜和芭斯特,盡管這個時代的人類只能從文明誕生以前的集體記憶中崇拜那些虛幻倒影。但只要你還記得雅典娜,她就不會消失;只要瓦坎達還存在,芭斯特就不會消亡。所以不妨開出條件和潛在盟友談談,或許你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我相信這個時代還存在很多帷幕之后的殘留,那些東西并不討人喜歡,不是嗎?”
“您不需要用這種騙我吞下魔藥的語氣,老師,我的年齡是三位數了。”
“那個時候你的年齡只有個位數的時候,在非工作時間總是顯得瘋瘋癲癲,還把莫度弄得傻乎乎的,要不然我為什么要騙你吃藥?”
至尊法師和皇帝談了很多,包括皇帝進行時間跳躍前所做的安排。
盡管完成了大魔法并以靈魂形式在浩瀚之海遨游,至尊法師也并非全知全能,皇帝出發前的許多準備都是在絕密環境下進行以盡量隔絕帷幕之后的目光,除了當事人,無人能知曉全貌。如今至尊法師也是通過圣劍與皇帝的聯系才能順利找到這個時代——圣劍是這顆星球自我鍛造出來防衛的武器,是真正意義上的殲星武器。作為前后兩任圣劍使,至尊法師與皇帝之間的聯系不僅限于傳道授業。沒有這種形而上學的聯系、沒有時間空間精確坐標就絕無可能見到皇帝,這就是皇帝如今沒有被帷幕之后的目光注視的原因,想要找到祂就必須拆解每一個普朗克時間來尋找,多一秒、少一秒都會導致觀察者與皇帝身處兩個不同的平行時空。
“我不得不感謝眾神之父的饋贈。”皇帝撫摸著右臂上的黃金臂環。每一天這個臂環都會為他提供源源不斷的黃金,他用這些黃金招募工匠、購買土地、建設集中式手工作坊。祂站了起來,手指按下平板電腦屏幕。祂的手指上還殘留著吹制玻璃時的輕微燙傷。在這個時代,祂必須親手制造所有實驗器具。至尊法師并不是出于對責任的擔憂才提出問題,而是因為無聊。至尊法師的職責已經結束了,作為遠離物質位面的靈體,至尊法師與物質位面的關系僅僅只有皇帝一人。
“但我已經決定了人類和阿薩神族的關系。包爾決定率領那一批進化程度較高的人類遠離地球時,阿戈摩托與包爾就做出了選擇。阿戈摩托的選擇也是我的選擇。阿薩神族不是人類或者地球的主人,既然選擇離開地球享受漫長的壽命,那么就沒有理由污染人類基因庫。”
“你殺了蘭道夫教授,那個來到地球和人類相愛的狂戰士?”
“一發熱熔炮,確保不會留下生物信息。”皇帝說,“現在還有更要緊的問題,老師。并不是所有敵人都來自帷幕之后。游蕩在群星間的靈體告訴我,克里人來了,它們與斯庫魯人的戰爭相當激烈,它們要來尋找奴隸與士兵。我的禁軍已經找到了關于克里人獵頭者的目擊者,它們的研究團隊正在接近地球。”
“你打算怎么做?你應該知道,如果你阻止了這件事,九頭蛇就不會誕生。”
一頭雄鷹站在窗沿上,巨大的拍打撞擊聲從窗邊發出,它拍打翅膀,雙眼被閃電凝固的耀眼光芒包裹。皇帝眼中有著相同的光芒。雄鷹最后看了一眼宮殿,然后一躍而下接受潮濕平原上升起的濕潤熱風飛向天空。
“克里人會放棄這個生化項目,這個項目的預期收益將遠遠無法超過前期投入。”皇帝說道,“我有興趣進行一次狩獵,就在最近。獵物不是克里人,而是實驗設備,我相信克里人一定會慷慨提供獵物。我也很樂意知道,克里人在研究人類這個物種與天神組的基因實驗方面有什么進展。”
黛娜轉過頭。
她滿意地看著掛在窗前的巨大染色薄亞麻布在微風的作用下緩緩飄起,陽光灑在身披經過復雜漂洗與處理的、繡著金邊的潔白羊毛層疊流蘇長袍和皇帝的黃金臂環上,商人敬獻的黃金與寶石經由禁衛修會的熔爐打造,成為彰顯皇帝身份地位的耳環與掛墜。只需要皇帝在這里,她就能從內心深處感受到驕傲與依戀,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人能比她更親近皇帝。她看到原本裝滿紅寶石色葡萄酒的水晶酒杯如今空空如也,只有一層薄薄的酒液在掛在杯壁上,這個發現令她警覺了起來。端著酒杯的女孩也發現了這個情況,她立刻流露出出害怕的神色。
“沒關系,不必去責怪她。”皇帝眼神復雜地看了眼王座階梯兩側的女孩,“我只是不想讓人知道而已。”
這個時代無論男女,絕大多數生活在城市的人類都穿著是一種名為Kaunake的裹身式裙子,女式Kaunake斜挎肩膀,但基本款式相差不大。這種服裝層層疊疊的是世界上最早的帶有流蘇的服裝,某些由亞麻制成的Kaunake非常輕薄,精密紡織工藝遠超后世,很難想象那是人類的手工藝品。她們涂抹香料油膏、噴灑香水的皮膚既柔軟白皙又甜美芳香,還有那些精美的樹葉和花朵樣式黃金頭冠、項鏈和戒指,這是巴比倫時期才出現的時尚,整個埃利都的手藝人仍在為神殿制造貴金屬首飾,還有貝殼承裝的青金石藍色眼線膏,價格遠遠超過等重量的黃金。
毫無疑問,這些女孩們所需的一切都需要大量人工。
在這個生產力匱乏的年代,她們毫無疑問是貴族。那些家庭愿意將漂亮女孩賣給黛娜,意味著他們將擺脫原先的社會地位成為貴族——生產力匱乏并不意味著完全的落后,這個時代已經出現了玻璃的雛形和相對準確的天文歷法,還有比中世紀還要先進的醫藥學和預防傳染病觀念。也就是說,埃利都的街道比十四世紀的倫敦街道干凈得多——她們顯然不全是能拿起鏈鋸劍、穿上動力裝甲上陣殺敵的女孩。按照最初的設想,其中一些應該會成為這座城市的婦產科醫生、獸醫和草藥師,剩下的才是維持神殿運轉的仆人,神殿兩側的空房間就是為她們的準備的,只不過在黛娜的設想中這些女孩顯然有著不一樣的用途。
這非常合理,因為這些女孩承擔著祭司的職責。
這個時代的女性祭司與神祇之間有著神圣的聯系,與神祇結合就是她們的職責,也就是圣婚。即便拋去宗教,這個時代“愛”這個詞的意思是“標識土地”,婚姻在法律意義上與財產分配有關。黛娜已經代表皇帝向那些女孩的家庭支付過一筆資金,因此無論皇帝是人類還是神祇,這些女孩都與祂有著受到宗教和法律雙重保護的婚姻關系,她們有義務為皇帝繁衍子嗣,永遠不可能“退貨”。這個事實令皇帝感到絕望,祂只能期望這又是黛娜的家庭經營游戲,她喜歡家庭經營游戲,無論是牛津郡的莊園還是加勒比海的熱帶小島。
難道黛娜就是這么看待貝優妮塔和貞德的,就像看待這些女孩?這個想法令祂毛骨悚然,這件事絕對不能有第二個人知道。或許康斯坦丁知道,但他不會太過在意,禁衛修會只關注皇帝本人。
“如果您不想讓人知道,那么她肯定不會知道。”黛娜悄悄瞇起眼睛,瞥了那個女孩一眼。皇帝和黛娜之間使用的是拉丁語,這些女孩根本聽不懂,但黛娜的態度還是讓女孩松了口氣。“還有什么需要我的服務嗎,吾主?”
“我需要你準備一份新鮮椰棗和甜瓜,經過清洗的羊毛和新鮮的肉食,還要從倉庫里取出一張獅子皮,要我狩獵的那頭獅子。”
“接下來請求覲見的是谷物商人,這樣的禮物對于一位商人來說會不會太過豐厚?如果您想要殺死那個谷物商人的話,我想一杯毒酒就能完成這個任務。”
黛娜非常專業,沒有在皇帝面前表露出對那些商人的厭惡。
事實上,任何知曉那些商人真正行徑的人都不會喜歡他們。在這個時代,皇帝之下的是負責養殖牲畜的飼養員、書吏、官員和祭司,壟斷近海貿易的商人并沒有那么高的社會地位。在皇帝到來以前,這座城市的商人正想盡辦法和祭司分享權力,皇帝到來之后的許多命令都是為了從商人手中奪取那些本不該被分享的權力。黛娜不喜歡任何與皇帝分享權力的人,更何況那個商人看起來像是只“面部肉毒桿菌素眼外肌注射失敗的斗牛犬”。
這個評價來自皇帝本人,非常客觀。
“不,這份禮物是為另一位客人準備的。”皇帝示意那個女孩把另外一個杯子也填滿葡萄酒,然后邀請黛娜飲用——這瓶葡萄酒是他在某個午后邀請黛娜制作的。他負責給木桶消毒,黛娜負責撩起裙擺,踩碎木桶里的葡萄——很顯然,這個時代低下的生產力和粗糙的生活用品已經不止一次惹惱她了,一點葡萄酒能讓她冷靜下來。“這份禮物要配得上那位客人的身份。我還需要一筆登記在預算里的支出,就用宗教活動那一部分。我要雇傭城市里所有十歲左右的孩子在完成當天的學業之后,由埃利都民兵團護送到城外采摘野花,以重量計算報酬。只要花朵,不要樹葉,我要在客人來到埃利都的前一天清掃并封鎖主干道時候,然后鋪設一條從城門到神殿的鮮花之路。”
皇帝停頓了一下。現在可能來不及訓練一支合格的樂團,他不得不放棄一些計劃。
黛娜疑惑不解地停下手里的筆,數據板上是她剛剛寫下的備忘錄。
“你可以先嘗試走一走這條路,黛娜。你可以認為那是為你準備的,不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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