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辯其實是很謹慎的人,盡量團結大部分的人,但對于無法調和的主要矛盾,也就只能迎難而上。
比如之前的曹家張家,對于其他的人還是盡量以團結為主,即便是在清丈田畝中站在對立面的大地主們,還是有安撫的措施的。
不過即便如此,他依然是真切的得罪了一些人。
比如說張家、曹家。
不過張家已經算是元氣大傷了,在朝中又沒有根基,這種家族得罪了也就得罪了,翻不起天。
但是曹家不一樣。
曹家也算是元氣大傷,但只要曹太皇太后在,曹家就敗不了。
曹家和韓琦實際上也算是死敵,若不是韓琦,曹太皇太后估計現在還在掌管著大宋的權力。
英宗短命,也就三年多的政權,曹太皇太后垂簾聽政的時間就達到了一年,如果不是韓琦,再熬個兩年的時間,估計就先把英宗給熬死了。
到了趙頊這里,曹太皇太后還能以趙頊年紀輕不穩當緊緊抓住權力不放,又有誰能夠耐她何?
對于曹太皇太后的下臺,實際上曹家這邊是恨之入骨的,但現在他們卻要和韓琦聯合起來。
讓他們摒棄仇恨的,自然是更加強大的政敵了。
曹家其實對掀翻文彥博和富弼興趣不大,因為曹家是國戚又是將門,在政壇上一般都會采取聯合,而不是占據。
對曹家來說,文彥博也好,富弼也好,或者說曾公亮趙槩也好,其實區別真的不是很大,無論是誰在位,他們都可以相互妥協就好了。
但曹佾為什么提出將文彥博和富弼趕下臺,其實一是讓韓琦重新回政事堂,二是讓曾公亮和趙槩會中樞,這是酬功的意思。
否則對曹家來說,只要將歐陽辯趕走,就足夠他們保住自己的利益了。
只是現在要對付歐陽辯,就必須趕走富弼,要趕走富弼,他們的實力還不足,所以得拉上韓琦,但韓琦對次相肯定是不夠滿足的,所以得將文彥博的位置騰出來給韓琦。
一下子要動這么多而且權位如此之高的人,連韓琦都感覺有些難辦,所以他問了出來。
曹佾對此卻頗為有信心:“歐陽辯此人年紀雖輕,但做事著實謹慎,不過他再謹慎,也要吃經驗不足的虧。
原本我們還找不到他的破綻,但最近我是看出了一點東西來了……”
韓琦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曹佾笑道:“……第一,清丈田畝之中,歐陽辯為了讓貧下中農不加入反對的行列中,所以給了農戶一個好處,就是全部田畝少于四十畝的農戶,可以持有不納稅的隱匿田地二十畝。
這個不納稅,是朝廷在清查過程之中時候承諾的,農戶們都信了,所以清丈田畝才能夠順利進行。
但是,如果收稅的時候,那些收稅人員不僅不予以減免,還要根據清查的田畝和他們收稅呢?”
曹佾露出得意的笑容。
韓琦心中感覺一陣膩味。
他想起了自己那幾次夭折的清丈田畝,原來就是被他們這樣的小人給阻撓的。
曹佾沒有察覺到韓琦的反感,繼續得意道:“到時候只要咱們一煽動,肯定會有很多泥腿子站出來反抗,到時候到處都是農民造反,那么清丈田畝這個政策就是惡政了。
那么無論是掛名的文彥博、富弼、還是實際操作的歐陽辯,都會是這個惡政的制定者,他們就是大宋的罪人,他們就得負起這個責任,到時候我們推波助瀾,小皇帝想要護住他們都不可能,哈哈!”
韓琦看著一副小人得志模樣的曹佾,心中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還有呢?”
韓琦一臉的若無其事。
曹佾智珠在握:“另外,在今年稅法改制的討論中,我發現了一個問題,歐陽辯想要將隱匿的田畝都落在農戶的名下,這意味著什么,韓相應該知道吧?”
韓琦皺了皺眉頭:“歐陽辯有些冒進了。”
曹佾笑道:“冒進的好啊,他要是不冒進,我怎么煽動地主去反對他呢?
之前為了減少清丈田畝的阻力,歐陽辯用了這一招,不僅讓農戶可以名正言順的耕種隱匿的田地,而且默認地主可以將田地寄應在農戶的身上,以此達到避稅的目的。
現在歐陽辯卻想給農戶發土地證,將這些寄應的田地正式歸給農戶,這樣不是在割地主的肉么?
只要我們將這個消息公布出去,不僅農戶得造反,地主也得造反,這樣一來,我不信掀不翻這幾個小人。
更別說歐陽辯在推動的稅法改制,這更是傷害所有人的惡法,天下人早就不滿久矣!”
曾公亮笑道:“到時候韓相只要讓門生弟子在朝中聲援,無論是文彥博、富弼還是歐陽辯,都得下臺,到時候天下紛擾,必須有德高望重之人來主持局面,除了韓相,還有誰有這樣的資格?”
趙槩笑道:“正是如此,韓相您覺得如何?”
韓琦微微閉上眼睛,心里嘆了一聲。
有時候他在想,大宋朝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這種局面的,從他在西北對抗西夏,想到后來的慶歷新政,又到了前些年的嘉佑之治,無論他們如何努力,總是功虧一簣。
國勢不僅沒有變好的趨勢,反而是越來越糟糕。
還是歐陽辯的種種看似不太正統的做法,卻生生營造出今日這種大好局面。
現在歐陽辯走在正確的道路上,而這些真正的小人,卻要出來作梗。
更讓他失望的是,連曾公亮、趙槩這些往日被認為剛正的君子,也變成了今日蠅營狗茍的模樣。
著實是令人忍不住罵了一聲媽賣批啊!
曹佾滿臉期待地看著韓琦,等候韓琦的答復。
良久韓琦張開眼睛:“好了,天色已晚,諸位路上小心。”
曹佾:“……”
曾公亮:“……”
趙槩:“……”
三人面面相覷。
“韓相您這是什么意思?”
曹佾一臉的驚詫。
韓琦眼里露著厭惡:“道不同不相為謀,諸位請吧。”
曹佾露出羞憤交加的神色。
曾公亮和趙槩也有些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