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林通的詢問,吳毅苦笑道:“這是國家政策,涉及的范圍太廣了,咱們這么大的企業,躲肯定是躲不過去的,只能硬扛了。”
林通也苦笑道:“怎么扛,咱們生產的車輛這樣的成品,官府采購、軍隊采購是大頭,很可能第一波就會針對我們了,光是這一部分我們就要掉一層皮了。
第二層打擊是整個市場經濟的萎縮,咱們車行能夠在短短的時間內成為到這種體量,是跟著大宋的經濟起來的,如果經濟大規模下行,百業凋零,咱們的車怎么賣?
現如今咱們四通車行在大宋二十四路、一十四府、二百四十州、三十七個軍、四監、一千二百五十五縣里的諸多工廠、銷售點等等合計五十六萬多人,這么多人都指著我們吃飯呢,若是車賣不出去,這么多人就能夠生生將我們給吃垮了!”
吳毅也是心里苦澀。
他作為四通車行的高管,那也是有股份的,這幾年他從四通車行這里拿到的錢,已經在汴京城投資了好幾套的院子了。
若是四通車行當真被市易法給拖垮了,雖然不至于流離失所,但目前這種人上人的生活可就未必能夠保持下去了。
吳毅想了想咬牙道:“林總,消息是我在農行的同學透露的,對這個事情,他倒是有點自己的意見,雖然不知道對不對,但林總可以參考一下。”
林通精神一振:“吳總請說。”
吳毅道:“我那同學說道,市易法是針對商人的,而且可以預見的是,大宋所有的商人會在這場風暴中損失慘重!
以前的商人只是砧板上魚肉,只能任人宰割,但現在大宋的超級富豪何其多,身家過千萬貫的超級富豪十只手指都數不過來,而過百萬貫的更是有數百,腰纏萬貫的更是數不勝數。
以前的商人被各個行會分割成為一盤散沙,但現在商人有大宋商會團結為一體,只要商人們團結一致,這么大的力量團結在一起,那就是可以搬山填海的力量啊!”
林通眼睛一亮,但神色卻是異常的謹慎。
“這可是對抗朝廷,搞不好要抄家滅族的!”
林通低聲吼道。
吳毅點點頭道:“也是,這也不過是我那同學的異想天開而已,咱們商人怎么可能對抗朝廷呢?”
陳州門外大道直通西湖城。
龐大的西湖城人潮洶涌,但不乏有清凈之處,但也不過是相對而言。
西湖城的西北片區被劃為金融區,這里大小僅三分之一頃,街道狹窄而短,這里有央行、農行、大德勝、大德昌等等金融機構落戶在這里,每日里以千萬貫為單位的金錢在這里流淌,有人戲稱這里為大宋的心臟。
因為金融區里不僅僅有金融機構,還有西湖城集團、西工建集團、遠洋集團等等大集團的總部在這里,所以在這里出入的人都是大宋最為優秀的商業精英。
在這個金融區里面,往來眾人不喜歡空談什么仁義道德,而是在道德的外衣下談著利益,溫文爾雅之下,卻是巨大的利益。
在這片熱土上的很多大佬,到地方上跺跺腳,就能夠引起當地大地震。
楊德昌就是這樣的大佬。
這里有影響力的大佬很多,比如已經擔任央行行長許多年的呂青、最近從西夏回來接替陸采薇成為新的農行行長柳覽敦、西工建的姜汝成、西湖城集團的于謀等等,但論個人資產,還得看楊德昌。
呂青等人的影響力自然極大,但他們要么是掌控的是央企,要么是職業經紀人,只有楊德昌,才是貨真價實的私企老板。
現在大宋明面上最有錢的人不是歐陽辯,而是楊德昌。
因為歐陽辯已經通過交叉持股徹底將自己隱藏了起來,楊德昌最近些年在學著歐陽辯在分散股份,因為隨著財富越來越多,他也感覺到害怕了。
朝廷不會放過任何一頭足夠肥的大肥豬的,果然,最近他從某個渠道得到的消息讓他不寒而栗。
最近兩年聲名卓著的制置三司條例司在醞釀一部關于商業的法律法規。
對于制置三司條例司,商人們的感情頗為復雜。
在之前歐陽辯主持的時候,商人們對于制置三司條例司是具有很大的好感的,因為均輸法和免役法很大程度上收益的不僅僅是農民,他們這些商人也從中受益。
而歐陽辯丁憂之后的法規,他們則是情感很復雜,因為保甲法和保馬法的頒布,的確是對經濟產生了很大的影響的。
保馬法先不說,就這個保甲法,因為農民被拘束在鄉土中,還得每月上蕃和校閱,根本沒有時間出來打工,這就導致勞動力急劇減少。
更加致命的是,農民副業收入減少,消費能力就基本消失了,這對大部分商人來說也是致命的,尤其是前些年發展得如火如荼的被服廠家,一下子破產了許多家。
而長遠的經濟損失還在繼續之中,這需要時間修復,而現在傳說中的這部市易法若是頒布,絕大部分的企業就得破產。
官員是何等的貪婪商人難道還能夠不知道?
在朝廷明文限制官員經商的時候,官員尚且暗地里上下其手大發其財,若是給他們光明正大參與經商的權力,哪里會有私企的活路?
楊德昌做的是錢莊票號的生意,市易法一出,首先要針對的就是金融,論對市場的影響力,還有比得上銀行的?
就算市易法沒有明文針對銀行,但那些經手的官員們,要對他下手難道找不到理由么?
諸多的未知令楊德昌陷入了驚懼之中。
不是楊德昌膽子小,著實是民不與官斗的思想深入人心了。
千年來,商人被壓迫得狠了,也就這大宋朝還算是能夠喘息一下,但刻在基因里面的記憶在這個時候猛然爆發出來。
楊德昌可以遇見到的是,一旦市易法正是頒布,商人們第一件事就是來擠兌他的錢莊,將錢兌出去買房買地,然后將產業打包賣掉,回去好好地做個地主。
那些商人不知道怎么樣,但他的大德昌大德盛肯定得破產是必然的。
眼見著幾十年的心血一朝成空,楊德昌的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
“不行,不能這么坐以待斃!”
楊德昌狠聲道。
不過,該怎么辦呢?
楊德昌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到法子。
制置三司條例司的兇焰太盛了!
商人對于政治歷來敏感,尤其是楊德勝這樣的頂級商人,他對朝廷動向尤其敏感,這幾年朝廷的動向他一清二楚。
制置三司條例司是參知政事王安石主持的,在他的主持下,制置三司條例司出臺了均輸法、免役法、保馬法、保甲法等等政策。
而反對的人大多都被貶黜出中樞,比如諫院的言官、御史臺的監察御史、開封府知府等等。
這些都是朝廷重臣啊,這些重臣都攔不住制置三司條例司,他區區一個商人又如何能夠阻止得了?
別說他了,就算是將整個大宋的商人都綁在一起,也不敢對抗朝廷啊!
楊德昌想了半天,都想不出好辦法,也不知道該找誰商量,突然管家跑了進來。
“老爺,四通車行林通老板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