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好謙死死地盯住蔡確,一會之后突然笑了:“何以見得?”
黃好謙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但這么問基本是承認了,蔡確不驚反喜。
如果幕后黑手真是歐陽辯,那么他是有把柄在歐陽辯的手里,可那又如何?
那只能說明他是歐陽辯的人啊!
試問一下,一個領導是愿意相信一個有把柄在自己手里的下屬,還是相信沒有把柄的,這根本就不需要多想好嘛!
這就是說,他就是天然受信任的下屬了!
蔡確進入朝堂之后,深切的明白了一個道理,想要做大官,第一重要的并非能力,而是后臺。
他的父親黃裳,固然沒有什么大能力,但一些能力還是有的,卻被陳執中生生逼得辭官去職,不就是因為沒有后臺么。
蔡確中進士進入官場一來,卻是一路高升,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之前他還心中惴惴,但現在想來,自然是因為有歐陽辯在后面運作的原因了。
所以自己才有機會靠近王安石,才有機會到達這么一個要害的位置。
但蔡確并沒有想著以王安石為后臺,以他的眼光來看,王安石現在固然是權勢滔天,但根基不牢固,脾性又剛硬,得罪了太多的人了,根本不是一個合適的靠山。
歐陽辯可不一樣。
雖說歐陽辯是王安石的弟子,但歐陽辯的根基卻是極為牢固。
王安石和歐陽辯從根底上去看,實際上是歐陽修的延續。
是的,王安石的發跡是歐陽修的推薦,然后人脈也大多被歐陽修的人脈覆蓋,歐陽修甚至有將文壇傳承傳給王安石的原因,只是王安石不愿意接受而已。
即便是這樣,王安石也在歐陽修那里受惠良多,但是王安石本人不善于結交人脈,所以前兩年用的人都是歐陽辯的人。
歐陽辯和王安石是不同的人,王安石不愿意結交人脈,歐陽辯卻是長袖善舞的人,歐陽修的人脈被歐陽辯完美的繼承下來,而且還結交了大批的同年。
說來也怪,歐陽辯的同年大多進入官場后發跡極快,蔡確進行研究觀察后,認為是歐陽辯利用他的父親歐陽修以及岳父富弼在宰執位置上的權力,進行提拔的。
不僅如此,歐陽辯培育了一個央行系的官員群體,現在央行系官員遍布大宋官場中下層。
雖說現在歐陽辯丁憂,但歐陽辯的根基之深厚牢固,簡直是駭人聽聞。
蔡確人在中樞,他深切地感受到了歐陽辯的力量。
王安石除外,張方平、蘇頌、韓絳、韓維這些人和歐陽辯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可以說,歐陽辯的影響力不僅深深根植于中下層,而且上層的影響力也相當的大。
從各方面來說,比起偏激的王安石,歐陽辯都是一個更加優質的后臺。
從另一方面來說,歐陽辯才是真正的根繁葉茂的官場參天大樹,而王安石,不過是一個幸臣。
所謂幸臣,便是得到皇帝的賞識而快速上位,實際上并沒有足夠身后的根基。
所以,比起王安石,蔡確更愿意后臺是歐陽辯,雖然他的把柄掌握在歐陽辯的手里。
但,這又有何妨呢?
蔡確并不介意自己被歐陽辯利用,有價值的人才能被利用,不被利用的人大多沒有價值。
黃好謙看到蔡確的神情,立即明白了自己這個同窗的想法,他不由得暗笑,怪不得歐陽辯如此看好蔡確,自己這個同窗是見到棍就能上,粘上毛就是猴的性子!
黃好謙笑罵道:“也算是你好運!”
至此,蔡確的憂懼盡去,甚至有一種否極泰來的感覺,他笑得非常開心也有感慨:“蔡某這一生,幸好有幾道兄啊。”
黃好謙笑了笑:“你不問貴人想要你做什么了?”
蔡確笑了笑道:“不用了,我知道貴人關心的是什么了,不過該怎么做到時候還要幾道兄明示。”
黃好謙哦的一聲,頗為好奇道:“說說看?”
蔡確笑道:“貴人擅長經濟,經濟是貴人的立身之本,市易法說實話就是盤剝商人之惡法,貴人自然是不愿意看到的,所以目的應該是阻止市易法,但貴人想怎么做就不是我能夠揣測的,不過最好是讓市易法胎死腹中,不然對于經濟的打擊……”
說到這里,蔡確也有些驚懼:“……若是市易法如實執行,大宋便無私營之企業,唯有在市易司掌控下茍延殘喘的小作坊!”
黃好謙搖搖頭:“該怎么做貴人自有計劃,咱們就好好執行便是,即便是有了某些后果,那也自然有貴人去收拾殘局。”
蔡確點點頭。
黃好謙話題一轉,好奇道:“我倒是比較好奇,你是怎么推斷出貴人的身份的,我這里可沒有和他有過什么密切關聯的啊!”
說到這個,蔡確就有些來勁了。
“關于這個事情,一開始我的確是不知道的,但來了汴京城之后,我也是有意識的做了些調查的。
想要知道貴人的身份,只能從陳執中這邊入手,因為這是我惟一的線索。
一開始我的調查并不順利,因為看陳執中不順眼的人太多了,但只是鄙視陳執中而已,不至于要下狠手。
我的調查一度陷入了停滯,直到后來我無意間聽到了‘小石榴案’的時候,才柳暗花明又一村。
當然啦,這個調查還是很艱難的,因為誰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丫鬟竟然和大臣之子有交集。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我又是無意之間得知,這個叫小石榴的小丫鬟,竟然和貴人的丫鬟碧珠是好朋友。
這就比較合理了,小丫鬟碧珠的死因源于張氏,而后面貴人要我針對的也是張氏,這就對得上了。”
蔡確雖然說得輕松,也說得好似里面諸多的巧合,但話里行間透露出來的鍥而不舍的毅力以及對各類小線索的整合能力卻是超乎常人的。
黃好謙也不由得被蔡確所折服:“我說你這個家伙,還真的是……還真的是……”
黃好謙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蔡確只是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