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詢的態度還算是不錯,但禹藏花麻就有些帶刺了。
禹藏花麻端詳了一下蘇軾和歐陽辯,就將注意力集中在歐陽辯的身上,因為歐陽辯就輕松地站在那里,都是一條昂藏的大漢,年紀輕輕,卻身披紅色官服,官服被胸大肌高高頂起,顯得又是威風又是霸氣,關鍵讓人一眼就看出此人風度翩翩,就不是什么武將,而是一個文人。
“你就是歐陽辯?”
禹藏花麻斜睨著眼睛道,似乎有些不屑。
歐陽辯微微低頭,禹藏花麻雖然也還算壯碩,但只是矮壯,他離著近,就只能低頭看了。
禹藏花麻被歐陽辯盯著,想要用眼神表達強硬,只能抬起頭和歐陽辯對視,只是覺得這樣未免有些吃虧,就想退兩步,但剛剛退了一步就后悔了——這不是顯得被嚇退了嗎?
歐陽辯輕笑道:“我就是歐陽辯,請問有何指教?”
禹藏花麻倨傲道:“有人說你是宋朝最聰明的人,我看也不過爾爾。”
歐陽辯頗有同感:“你說的是,大宋最聰明的人當然是我們的陛下,還有文武百官,大多都比我聰明,我的確是不過爾爾。”
禹藏花麻:“……”
你這樣就不能聊了,按照慣例,你應該諷刺我啊哥哥。
沒錯,這就是慣例。
宋、遼、夏三國的外交歷來都是如此,雖然大家盡量講外交禮節,但也都想壓下對方,加上常年關系一般,尤其是宋夏、遼夏之間,更是關系頗差,而遼宋之間因為相互忌憚,反而相對來說好一些。
西夏因為國力不如宋朝,從某方面來說,西夏又是叛離出去了,宋朝心心念念就是將西夏給干趴下,奪回河套,西夏自然也不服,所以兩國起摩擦的次數更多。
外交使者之間一般不打架,但口頭上卻是一定會相互爭個高低的,所以每次都是唇槍舌劍斗個不亦樂乎,也算是一個慣例了。
所以禹藏花麻的態度并不算出奇,反而景詢不太說話的態度有點奇怪。
禹藏花麻一時間不知道怎么接,蘇軾卻暗自贊嘆:季默這嘴炮果然還是厲害啊。
歐陽辯看似甘認下風,但言外之意卻是,是啊,我當然不是最聰明的人,國內人比我聰明的可太多了,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來出使西夏的啊,西夏人不夠聰明,就我這樣的來就可以了。
禹藏花麻不知道怎么接,是因為他真的以為歐陽辯當真是認為自己不夠聰明,一下子準備好的一肚子來挑撥的話都不知道還該不該說了。
景詢應該是聽得懂的,但他只是笑了笑,并不說話。
這個態度很是奇怪,讓歐陽辯有些警惕。
蘇軾說西夏有人專門指名道姓要他來,這個人是誰目前并不知道,但能夠在國事中說話的人并不多,滿打滿算也就是那么幾個而已。
禹藏花麻不說話了,景詢便接了過去,一邊帶路,一邊給歐陽辯和蘇軾介紹路邊的景色。
“……興慶乃是吾國景宗皇帝于大慶年間所建造,城長方形,周十八余里,護城河闊十丈,南北各兩門,東西各一門,城中皇家的宮殿園林占有很大面積。
道路成方格形,街道較寬,有崇義等二十余街坊,城內亦有承天寺、高臺寺、戒壇寺、佛祖院等。……”
景詢用帶著陜西腔調的官話介紹道。
歐陽辯一邊點頭,一邊看著兩側建筑物,御街兩側都是高大的樓閣,想必也是形象工程罷了。
以西夏的經濟和文化,樓閣后面估計都是低矮的土屋或土板屋罷了。
西夏的黨項文化本身就不是強勢文化,所以西夏總是左右橫跳,一會漢化,一會蕃化,總是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這樣的國家消亡也是正常的。
和這個時代的宋人不同,歐陽辯并不太仇視西夏人,因為不僅西夏里有很多漢人,而且,即便是黨項人,也都是中國人罷了,什么異族不異族的,都是屬于中華民族嘛,都是中華民族大家庭里面的成員,何必分什么彼此。
不僅是西夏,還有遼國的契丹人、金國的女真人、元朝蒙古人,那都是中華民族的成員,自己人來的。
若不是這個時候人人沒有這個認識,歐陽辯都要去鼓吹一番什么大家都是中國人,中國人不打中國人的道理,若是能夠忽悠過來,大家就不用打仗了,多好。
想到有趣處,歐陽辯忍不住露出笑容。
禹藏麻花一直偷偷盯著歐陽辯呢,歐陽辯露出笑容,禹藏麻花以為歐陽辯在嘲諷西夏,頓時就怒了:“歐陽辯,你笑什么,你是在嘲諷我們夏國么?”
歐陽辯一臉的錯愕,趕緊承認錯誤:“您誤會了,宋夏兩國是兄弟之邦,在唐朝時候,大家可都是真正的一家人,只是后面迫不得已分家,兄弟才分開過的,兄弟之間,談什么輕視嘲諷,都是一家人啊!”
歐陽辯是個很務實的人,口舌之爭無濟于事,他也不屑于在口頭上占便宜,反正他這次來擔任永興軍路經略使,對于西夏還是有企圖的,干大事的人需要呈口舌之利么?
作為大使,只要歐陽辯不要失了國格,不要擅自挑釁引起外交事件,其實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他才不耐煩和禹藏花麻掰扯呢。
多幼稚啊!
前世歐陽辯小的時候看一些什么外交的花邊,說是某個大學士帶領使團去外國,然后大開嘴炮,折服敵國,讓敵國不敢輕舉妄動之類的等等傳說,聽起來是過癮了,但國與國之間的利益,豈是幾句話就能動搖的,如果能夠,那也是因為實力。
在這里和對方嘴炮,最多就是將對方說得啞口無言,但于事何補呢?
歐陽辯說得誠懇,又讓禹藏花麻不知道怎么接了。
景詢一直笑呵呵地,只是在觀察歐陽辯的表現,看到歐陽辯如此,他倒是有些感興趣起來了。
“歐陽學士,我對您寫的那些詩詞非常敬仰,甚至你的明月集我都有收集,不過,好像您最近好久沒有寫詩詞了?”
景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