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是秋天,北上其實風向不對,但趙頊所乘坐的船只卻是毫無阻礙,這讓趙頊、曾布等人頗為詫異。
趙頊奇道:“這大船上的船帆并沒有升起,也沒有人撐船,更沒有人在這大海上拉船,這偌大的海船,是如何乘風破浪的?”
曾布、蔡京等百官也頗為好奇。
狄驤笑道:“這船雖然沒有船帆,也沒有撐船拉船,但它有一樣神秘武器,便是蒸汽輪機。”
蔡確吃驚道:“何為蒸汽輪機?”
狄驤道:“蒸汽輪機便是一種機器設備,由船用蒸汽機提供動力,由蒸汽輪機將動力轉化為推動船只前進的力量,因此,船只不需要看天時風向,只要不是風暴大雨,便可以出海,比起之前需要依靠風力以及洋流,現在這種方式既穩定又便捷。”
眾人頗為詫異。
蒸汽海船在密州港登陸,龐大的密州工業園讓宋朝的文武百官大為吃驚震撼,這種震撼甚至短時間內驅除了他們的惴惴不安。
從密州工業園開始,到乘坐上嗚嗚鳴叫的火車,一路上幾天的時間,所見所聞讓他們時常被震驚得合不上嘴巴,尤其是趙頊。
趙頊在汴京以及臨安出逃之后,第一次走出京畿,看到大宋的真實模樣,一路南逃,讓他真正看到民間是何等的困窘,即便是到了富庶的江南,也總是有些不太如意,尤其是從臨安向西南逃竄的過程之中,趙頊真正意識到,原來大宋的底層百姓簡直就是掙扎在生存線上,幾乎沒有什么尊嚴可言。
這和文武百官吹噓的富庶的大宋、文明之邦等溢美之詞相差甚遠,倒是很久之前歐陽辯給他描述的那個岌岌可危的大宋印象相符合。
但那已經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啊,經歷了嘉佑變法、熙寧變法這么幾十年的持續變革,可這大宋民間,依然困頓依舊,這是為什么呢?
趙頊當然不知道,在歐陽辯土改、經濟發展之后,大宋民間已經改善了許多,只不過是后面他自己的倒行逆施,將大好的局面再次葬送了罷了,倒不是改革不力的原因。
正是因為趙頊自己親眼看過見過經歷過,他才認識到了大宋原來的模樣,正是以為知道了大宋的原來模樣,他才為自己現在眼中看到的一切感覺到了震撼!
火車所經之處,村莊屋舍儼然、沃野萬里、收割的季節中,田野之間一片的繁忙的景象,那是大豐收的景象;
而每次火車停留的地方,已經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繁忙無比的集市,貨物如同山一樣堆積,火車的吞吐大量的貨物,而與火車連接的各條公路上,無數龐大的馬車往來;
一路上走來,道路四通八達,道路之上,到處都有馬車往來,趙頊畢竟是一國之君,對于經濟的理解畢竟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的,自然知道人員之間的交流越是密切,說明經濟的往來便越是頻繁,便更加意味著經濟藏著的蓬勃的活力!
而這一切,大宋與之比起來,已經是黯然失色了。
更加令趙頊失魂落魄的是,這里在不久之前還是大宋的領地,短短的幾年時間,便換了一番的模樣展現在自己的面前,繁華與凋零成為鮮明的對比,這種對比越是鮮明,趙頊便感覺更加的痛苦,因為這讓他更加感覺到自己是個廢物。
趙頊回想過去,自己從慶歷八年至今年,也就是元豐七年的秋天,足足十七年的時間!
十七年的時間,大宋不僅沒有變得富強起來,現在更是連自己都成為了階下囚,而大宋失去的土地,在歐陽辯的手上,只用了幾年的時間,便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難道,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竟然大到了這種地步么?
有些事情容不得深思,越是深入去思考,越是察覺到其中殘酷的現實。
于是,趙頊越來越沉默,直到踏進汴京城的時候,他才如夢初醒。
趙頊出逃汴京之時,有很多的官宦家庭隨著朝廷衣冠南渡,這些官宦家庭的成員,對于繁華的汴京生活頗為思念,寫了不少關于故都汴京的事情,尤其是有一本名為東京夢梁錄的書,尤其詳細且情深義重,讓趙頊看到了都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趙頊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再次踏進汴京城了,沒想到在短短的幾年之后,能夠再次踏進這自己生于斯長于斯的地方,不過,此時此刻的身份,卻讓趙頊更加的悲從中來。
以前他在這里君臨天下,而如今,他已經是階下之囚,人生之境遇,著實是大起大落啊。
相比起趙頊的悲哀,文武百官真實彷徨惶恐的人并不多。
以他們對大夏朝以往的行事來看,他們并不濫殺無辜,而且行事上堂皇端正,比起宋朝來說,還更多幾分大氣。
尤其是在收納降官降將方面,之前淪陷時候的那些官員,大多都已經經過教育重新踏上新的崗位,真正受到懲罰的并不多,而且受到懲罰的,也多是那些引起民憤較多的貪官污吏。
所以大多數的官員對此并沒有過度的擔憂,即便夏朝不會給他們做官的機會,但也會給他們做民的機會。
這其實便很好了。
但也有忐忑不安地,比如說曾布。
曾布在這大夏朝可謂是仇人遍地,尤其是這些仇人大多都身居高位。
首先便是大夏朝的皇帝歐陽辯,歐陽辯原本是曾布的恩人、上司,但曾布卻是叛離了歐陽辯,并且不遺余力地打擊歐陽辯在大宋朝留下來的勢力,甚至針對與歐陽辯交好的同年們。
而這些同年們,現在基本都在大夏朝擔任要職,比如呂惠卿,現在是大夏朝尚書省的尚書令。
呂惠卿有多恨他,曾布心知肚明。
當年曾布對呂惠卿的排擠有多么的厲害,今日的呂惠卿便有多恨他,曾布并不會對此心存僥幸。
所以,在踏進汴京之時,曾布便開始六神無主起來。
當然,也有興奮的,比如說蔡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