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浮生也知狐妖不會輕易答應,立刻微笑道:
“靈藥十片,做為酬謝,如何?”
狐妖一愣,美艷的面孔頓時猶豫不決,蹙眉不語。
世間偶得道蘊氣機,因此得道而成的妖精鬼怪,必須時時筑固根基,盡快踏上修行路,歷練為真正修行者。
狐妖在貞朧山得了道蘊氣機,不足一年,如今正是筑固根基的要緊時侯。否則一但松懈,便會逐漸衰敗無能。
只要進補天材地寶等靈物,狐妖方可奠定根基。從此無憂,順利修行。
所謂漫天要價,落地還錢,狐妖也不傻,當即哼道:
“小道士,你若將一整根靈藥給我,我愿意助你。”
陳浮生搖搖頭:
“此藥雖是珍罕奇物,但對于你這等山野狐獸,并非適合的天材地寶。你吃十片和吃一根,結果相差不多。”
狐妖臉色頓時微微一黯,陳浮生說得也有道理。
“井宮養龍藥”最適合水族魚蟲,她一個狐妖服用,確實稱不上可以憑此奠基。
除非有特殊手段,煉制成丹,否則確實是暴殄天物。
但為了十片靈藥,便要冒奇險去對付精魈,狐妖又不甘心,所以猶豫不決。走也走不得,留又不肯留。
陳浮生盯著狐妖的舉止,立即又是朗聲道:
“世間萬物緣有機緣,命中有時終須有。”
“我乃道門正宗,可為你求取一卦命里機緣!只要你與我走一趟寶騎鎮,解脫精魈的兇兆,我便助你得一次機緣。”
狐妖聽到這句,驚詫愣住。
她雖是初踏修行路,但一年來也多番打聽了些知識。
比如這句“世間萬物皆有機緣、命里有時終須有”,乃是傳說中道門圣地“元始洞天”流傳出來的名言。
道門五絕:“卜卦”、“符箓”、“玄炁”、“拘靈”、“奇門”,其中最令人驚羨的,便是占卜問卦的本事,此乃道門獨有。
求一卦,獲命里機緣!
這種承諾,只有道門的修行者,才能做到。
“小道士,我如何相信你?”狐妖沉聲問。
陳浮生指了指自己懷中,淡然笑道:
“你說這根養龍藥,乃是許多厲害人物都在追求的機緣。但此刻,它在我手中,這便是證明。”
狐妖臉上一紅,覺得確實是無力反駁。
她認真打量陳浮生,瞧了瞧陳浮生背后的卦幡,掌中的鐵劍,以及那俊逸若仙僮的姿態。
無論卦幡、鐵劍,都令她感到神秘莫測,不敢輕視。
“好!奴家信你!”
狐妖不再猶豫,點頭道:
“先小人后君子,你起個誓,奴家便跟你走一趟。”
陳浮生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他也沒有任何遲疑地迸指朝天,起了一個道門誓言。
狐妖見狀,亦是信服,緩緩對著陳浮生襝衽一禮。
“道長如何稱呼?”狐妖行禮后,笑盈盈問道。
“小姓陳,名浮生。”
“浮生,有仙姿意境,好名字。”
狐妖笑靨如花,“奴家名喚朱晏,是一位偶遇的老先生賜名。這名字奴家甚喜,你以后直稱朱晏即可。”
她此刻與陳浮生顯得熟絡起來,便多了幾分親近。說話的語音也轉變為柔和的女聲,不再是之前刻意粗獷的男嗓。
陳浮生心里再才好受一些。
若是對著一個艷麗的女子,聽著男人聲,確實驚悚。
“你打算如何處置那個怨胎?若真是精魈,你想如何做,要奴家如何助你?”
朱晏隨即便問起最關心的問題。
陳浮生雖然對于降妖滅鬼之事,尚未出師,是紙上談兵。但缺的是實戰經驗,而不是知識。
這些年隨同老道士游歷,即便未參與降妖滅鬼,但聽老道士的事后談論,以及或多或少的指點,早有了不少已知的手段。
“姜家新婦的孽障怨胎,卦相所示,與你有關。依你先前所說,應該算是你的血脈后裔,與你有極大的因果。”
朱晏聽到這句,頓時臉色飛紅,又再羞惱不已。
陳浮生繼續說道:
“返回姜家后,我會取你一份熱血,誘使怨胎將你當作懷它的婦人。然后,我以符箓鎮之,以劍誅之,清除此兇。”
“過程中或許對你有些傷害,但你無須擔憂。我手中卦幡、掌上劍,皆是道門奇珍,保你安然無恙!”
......
......
姜家的病房內。
一路隨同陳浮生趕來的朱晏,倚在門前,并未進房,警惕地打量著周圍。
她以黑紗蒙臉,戴著輕巧的枝草編織斗笠,遮掩了容貌,顯得小心翼翼。
陳浮生則是坐在門檻上,將卦幡立在身前,鐵劍放置手邊。從背囊里取出一疊黃符紙、細毫筆、金針等物。
在他面前,還擺著一碗清澈井水。
這是陳浮生第一次獨立降妖滅鬼。
說不緊張那是騙人的。
他在心中反復思考,將所有可能遭遇的險境,以及可以動用的手段,皆是默默琢磨一番,做好萬全準備。
一切就緒。
“來,取你的十指熱血。”
陳浮生回頭說道。
朱晏咬了咬嘴唇,湊近前,伸出雙手,將白皙十指展現陳浮生眼前。
陳浮生毫不猶豫,取過金針,穩定地扎在她的手指上。
瞬間,十指滲出血滴。
朱晏微微蹙眉,依照陳浮生的囑咐,將十指浸于碗內清水中。
須臾,碗內一片血紅蕩漾。
陳浮生舉筆揮毫,寫下幾張符紙扔進碗中。
然后又再反手一針,扎入自己胸膛。
朱晏起初疑惑不解,但隨即懂得這一針是在取心血,不禁對這位俊秀的小道士表示欽佩。
又要燒一次壽命......陳浮生暗暗在心中吐槽。
不過這也是道門修行學徒的必經之路。
境界不夠,壽命來湊。
只要將來修煉出法力、玄炁,方可算是登堂入室。
這次的金針取心血,是因為陳浮生要借用卦幡上的“太乙風陣箓”。
老道士在臨死前,將自己最后遺留的心血精華,煉就三份符箓,留給陳浮生在危難關頭自保。
三符分別是“太白金箓”為攻、“太乙風陣箓”為守、“太陰遁匿箓”為遁法。
盞茶時間后,陳浮生抽出金針反轉,扎在幡桿的符箓上。
旋即,一張仿佛符紙似的深青虛影,像是揭開一樣,化為一團霧氣,縈繞在金針上。
陳浮生感應片刻,知道符箓已經入手。
他立刻飛速起針,在地面的黃符紙上迅快劃畫。
不過眨眼片刻,數十張黃符紙上,縈繞薄霧。
陳浮生一把抓起,將所有黃符紙灑在房內。
隨即回頭道:
“朱晏,你站在這碗血水前,呼喚‘孩兒’、‘出來吃藥’。不停呼喚,直到那怨胎有感,知道么?”
朱晏也是第一次見此陣仗,略緊張地點頭,走到碗前站定。
陳浮生一手執金針,一手執劍。
他又用劍尖探入懷中,用備好的一片養龍藥,輕擦一下劍刃,然后一劍定在血水碗上沿。
剎那!
濃郁的藥香,以及碗中血水氣味交融,散發出另類的氣息,在整個臥房內彌漫開來。
“孩兒......出來吃藥......”
朱晏緊緊握拳,緩緩吐出聲音呼喚。
“孩兒......出來吃藥......”
糯軟柔和的聲音,仿佛有某種詭異力量,在臥房內回響,極具誘惑,竟是壓住了之前那些古怪呻吟。
陳浮生不禁暗暗挑了挑眉頭,沒想到朱晏這么快便進入角色......而且她的聲音,明顯帶著特別的用意,表演得極其恰當。
匿形隱身、聲音變化......陳浮生不禁細細琢磨,這個狐妖,應該不止是偶得道蘊氣機,或許另有什么奇遇。
但此刻不是琢磨這的時侯。
陳浮生繼續凝神定氣,金針鐵劍在手,注目觀望。
咕嚕嚕~~
碗內血水沸騰,發出聲音。
配合上朱晏的呼喚,以及養龍藥的藥香,狐妖十指熱血的氣息,形成一種詭秘的氛圍,在臥房內籠罩。
約莫十幾個呼吸之后。
床上昏睡的姜家媳婦,陡然發出凄訴般的低嚎。
旋即,她的肚皮上,開始鼓動震蕩。
像是有個什么東西,急不可耐地在掙扎著,想要出來。
“餓......母......餓......”
“母......餓......”
隨著肚皮鼓蕩,似哭似笑的嘶啞聲,開始飄蕩而出。
整個臥房里,朱晏的呼喚和肚皮回音,糾纏一起。
發出極其可怖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