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陰暗滿布灰霾的天空,無日無月。
此刻卻驟然改變!
宛若有一輪黑日當空,周邊遍布無窮延伸的天裂縫隙。
從縫隙里不斷滲出如火漿如黑焰交纏的異相。
黑日異相的另一側,又如同有一彎殘月當空。
殘月周邊則是無數如蜉蝣狀的青黃虛影,縱橫肆虐,渲染出更加詭異可怖的異相。
除此之外,遍眼可見的山巒石林里,皆是黑氣沖天升騰,猶如千萬狼煙密布。處處黑影搖曳飄浮,如鬼如魅。
四面八方不再寂靜。
而是各種紛亂雜音,隱約響起,或高或低,或刺耳或低吟,或是倏忽來去,乍起乍滅,令人魂魄不安,心悸動蕩。
這才是冥獄的真實景象!
黃泉詔鑒或浮屠枷鎖等奇物,掩蓋了這一切而已!
陳浮生胸口震痛,眼前迷離。
剛剛提蓄起的法力玄炁,剎那潰散。
不僅如此。
從上空有一道強烈吸力,要將他撕扯上天。從地下卻又有一股強烈吸力,要將他撕扯下地。
他的精氣神和軀體,已經盡皆不受控制。
仿佛只須片刻,便要身魂分離,沉淪冥獄。
這就是三界的不同之處。
缺少了保護的外來者,任你實力強橫,亦難以幸免!
陳浮生剎那驚懼!
拼命溝通心廬內的法力玄炁,想要擺脫這種沉淪。
但無論他如何掙扎,終究功虧一簣。
“父!!”
就在陳浮生已快徹底迷失的恍惚間,耳邊又聽到一聲尖叫。
叫聲充滿著歡愉,有著濃烈孺慕的感覺。就像一個久久失散的孩童,終于見到父母的興奮激動。
陳浮生的眼前再次一花。
似乎有一團黑氣撲面而來,觸覺冰寒蝕骨。
寒意乍起,陳浮生的心神驟然清醒!
恍惚剎那!
眼前一切恐怖詭異的異相,煙消云散,不復存在!
依然是黃塵煙霾籠罩的天空,無日無月。四周冷冷清清,山巒荒蕪寂靜依舊,處處灰敗黯淡彌漫。
“這......”
陳浮生感覺身體重回掌控,神智清明,不禁警惕萬分地一躍而起。
但是胸前似乎掛著一個東西,搖搖晃晃。
他低頭一看。
首先入眼的是一張“猴臉”。
靈動凹陷閃爍著奇光的眼睛,類人的鼻子和嘴,削尖的臉龐。一對招風耳,耳朵卻呈現六瓣狀。
臉部以下,脖子上鼓著一個小瘤子。
再往下,是毛茸茸布滿灰黑毫毛的猴子身軀。兩只猴爪,五指尖尖漆黑,緊抓著陳浮生的衣襟不放。
上半身軀再向下,便不再是猴身。而是仿佛有雙腳的蛇軀,遍布大塊的灰黑鱗片,短短的尾巴微微翹動。
“父!!”
這個半猴半蛇的小東西,如同拳頭大小,眼見陳浮生在瞧它,立刻咧嘴一笑,發出一聲孺慕般的叫聲。
它緊抓著衣襟,小臉在陳浮生胸前拱了拱,顯得高興。
“這......”
陳浮生不禁無語凝噎。
他能感覺這個小東西毫無敵意,甚至帶著濃濃的孺慕感情。真像是親兒子掛在父親身上,又高興又依戀。
“難道是‘噩絕奇胎’吞了母鎖,轉化出的模樣?”
“它到底是什么?”
陳浮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但此刻不是考慮這的時侯。
身邊的哮天犬雖然是冥骸,并無撕扯分離的狀況。但它畢竟有魂魄,依然被冥獄鎮壓了。
它就如同木頭石塊,呆立不動,完全喪失知覺。
“快救它!”
陳浮生顧不得多想,趕緊指向哮天犬。
掛在他身上的小東西,回過頭,脖上的小瘤子微微一鼓,嘴里噴出一口黑氣。
黑氣纏繞在哮天犬身上,瞬間化為一點淡不可見的漆黑印記,印在哮天犬額頭,仿佛一顆小黑痣。
轉眼之間,哮天犬驟然驚醒。
它吼叫一聲,展開拼命地架式。但立刻茫然四顧,一眼見到陳浮生,驚喜道:“主人!”
但聲音戛然而止,又見到陳浮生胸前掛著的半猴半蛇。哮天犬驚駭萬分,渾身毫毛炸動,又再擺出拼命架式。
“沒事,它沒有敵意......”陳浮生哭笑不得的說。
“啊......”
哮天犬驚疑交加,仍是警惕地盯著小東西。
陳浮生抬手摸了摸自己額前,可以模糊觸碰到一絲滯澀。應該也有一個類似的黑痣般小印記。
“也就是說,這個小東西具備了黃泉詔鑒和浮屠枷鎖的能力,可以掩蓋旁人的身份,不受冥獄的鎮壓反噬?”
陳浮生不禁低頭,再次瞧著胸前掛著的小東西,低語問:
“你是誰?為什么喊我父?”
小東西靈動凹陷的眼睛,忽閃忽閃地眨了眨,似乎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只是咧嘴一笑,仍是喊一聲:“父!!”
陳浮生無言以對。
不能說話?那以后如何交流?
正在此時。
遠遠傳來晁馗的呼喚聲:
“大機緣,你死了嗎?”
然后是河童氣極敗壞的埋怨聲:
“虧你還是冥獄的守關副將,土生土長的土著!如此不講道義,撇下自己的恩人逃離!羞不羞恥?虧不虧心?”
陳浮生抬眼望去。
果然是晁馗,它正在躡手躡腳地偷偷接近,探頭探腦地向這邊觀望窺探。
河童遠遠飄在晁馗腦后,不斷地鼓勵晁馗前進。
陳浮生立即招了招手:
“暫時無事,安然無恙。”
那邊的晁馗和河童,眼見陳浮生還站著,還能動,能說話,雙雙松了一口氣,趕緊飛快而來。
“咦?”
“咦?”
晁馗和河童,又再驚疑地頓住,雙雙盯著陳浮生胸前。
陳浮生指了指小東西,有些無奈的問:
“你們誰知道它是什么底細?”
晁馗的凸眼轉動,充滿疑惑,隨即搖搖頭:“我不知道,沒見過......”
河童卻似乎在沉思,說道:
“冥界鎮壓著混沌開辟以來,數之不盡的噩孽。但是百密尚有一疏......冥界即便窮盡偉力,也不能說將所有噩孽永久禁錮。”
“歲月流逝中,鎮壓噩孽之所在,必然會有遺漏。這種遺漏傳說是噩孽交感混合所生,稱為噩絕奇胎......”
“噩絕奇胎的特異是觸之即死,魂魄全滅。但對于冥界行者來說,并非無法處置。唯獨,只擔心它們逃竄......”
河童的語氣變得深沉,繼續說道:
“噩絕奇胎本身沒有什么強橫能力,除了毒,別無異處。但若是逃竄,接觸到契合它本源的事物,便能蛻胎重生!”
“但至于重生為何物,無人可知。從古至今,冥界隱瞞了歷代奇胎重生的紀錄,視為冥界絕密隱私,從不外傳。”
河童說到這里,有些無奈,“所以,我也不知此乃何物......”
半猴半蛇的小東西,掛在陳浮生胸前,聽著周圍的議論,毫無所動。似乎聽不明白,只是抓著衣襟,搖搖晃晃。
陳浮生見河童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得無奈放棄。
他瞧了瞧小東西,突然一怔,趕緊問:
“我的藥和銅鏡呢?”
浮屠母鎖里,存放著陳浮生除了劍幡之外的所有家當。
如若母鎖被吞噬,估計所有家當連渣都沒有了......
但是小東西似乎聽明白陳浮生所說。
它笑瞇瞇地點頭,突然仰起脖子。
瞬間,它的嘴巴仿佛黑窟窿般大大張開。
“窟窿”里,隱約可見一個瘤狀的空間。陳浮生的那些家當,赫然浮蕩在里面,清晰可見。
陳浮生頓時松了口氣。
晁馗一直盯著小東西,此刻不禁恍然大悟地哎呀一聲,說道:
“大機緣,說不定,你也是它的機緣呢?”
陳浮生、哮天犬、河童,頓時全都看向晁馗。
居然無法反駁,都覺得好有道理......
“好吧,既得之、則安之。”陳浮生默默點頭,也不再糾結此事。
哮天犬遲疑片刻,囁嚅道:
“主人,給小......小主,取個名字吧......”
它一副認命般的表情,畢竟小東西喊自家主人為“父”,那豈不是成了小主?
若以后喊“小主”,哮天犬又覺得不樂意。
陳浮生尷尬的聽著“小主”這個稱呼,還未娶妻,居然有兒......
“以后你就叫‘猻喉’!”陳浮生低語對胸前的小東西說道。
猻是指形貌,喉則是代表它特異的脖瘤。
小東西又再聽明白,極其高興,腦袋拱了拱。
陳浮生指了指肩頭:“來,上來!”
猻喉抓著衣襟一蕩,閃電般竄到陳浮生肩上。
但它似乎又不愿意在肩頭立著,隨即身軀一晃,剎那化為一道黑煙,遁入陳浮生耳中,消失不見。
陳浮生覺得左耳內微微一癢,但立刻正常。
“走,去下一個目標!”
陳浮生心中安定,立刻提劍大步前行。
既然得到了猻喉黑氣的天然保護,可以在冥獄里暢通,那么接下來的目標,便成了一場黃雀在后的“收割”!
對手已經在破壞規矩競爭。
那又何須再談什么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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