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劍,應該是道珍‘殺劫劍首’與真龍殘余凝結而成。脫困而去,散落在人間”
藍公子說完之后,特意瞧了瞧陳浮生的臉色。
陳浮生自然是不動聲色,靜靜聆聽下文。
“哈哈哈哈”
藍公子搖頭大笑:“你這小子,倒是沉得住氣。各派道珍,皆號稱鎮教鎮派至寶,屈指可數!珍之如命!”
陳浮生也露出一絲笑意:
“此劍,我只知道,名為‘無間龍雀’,并不是‘殺劫劍首’。況且,它似乎還經歷了什么磨難,神兵外相不顯。除了我,誰也不知其底蘊。”
藍公子笑過之后,點點頭:
“正因如此,這把劍,才能安然無恙在你手上拿著。”
說著,話鋒一轉,又正色道:
“只不過,你要想拿得住,拿得穩。單憑如今的實力,必定是不夠的。所以,莫要丟了磨礪心。百尺竿頭,還須奮勇精進!”
陳浮生恭敬受教。
藍公子負手遠望高空,帶上一絲感慨,半晌后,緩緩道:
“我也算是因禍得福。這一番生死之間,死中向生的經歷,令我感悟良多。”
“若無什么意外,單憑這孤魂鬼身,也能踏進七境尊者。如若再能獲得本體之身,八境陸地神仙,亦可望到。”
陳浮生頓時一喜,也為藍公子高興。
“在此之前,我有兩件大事,要去完成。”藍公子回過頭,看向陳浮生。
“其一,便是回一趟北秦兵家福地,了結一些恩怨。順便,為道珍遺失之事,做一番后手補救。否則,若被有心人得知,你這劍與之有關,怕是又有無窮盡的麻煩。”
他說著,目光隱隱有光華,又再透出幾分凌厲和鋒銳,繼續道:
“朱晏因我而亡,有些人,必然要償命!”
“我也要走遍天涯海角,尋找助她恢復原身的法門。你也無須擔憂,她有殘魂在我身上。無論如何,我必不會負她!”
陳浮生緩緩點頭,施禮致謝。
“好,話已至此,也無什么多說的了。”
藍公子輕輕一笑,“你我若有緣,還會有重逢之日。到得那時,我若恢復本身,朱晏也在身旁,必與你痛飲一番,不醉不歸!”
“哈哈哈哈”
他仰首大笑,立刻身如劍氣,瞬息遠去,消失于天外。
陳浮生遠望高空辭別。
久久之后,再才回過神來。
至此,他身邊有關聯的故交,已經全數歸去。除了猻喉和河童兩個特殊,其他的都隨著貞朧山一戰落幕,散去天涯各方。
陳浮生索性仍是盤膝坐在修葺的墳墓前,觀悟自然,靜修內心。
漸漸心靈寧靜,如此一夜,居然不知不覺中渡過。
待到清晨,他重新又像從前一樣,飲朝露,吐納晨曦。
直至恢復得神清氣爽,感覺自身的修行,又再進了一步。
“寶騎鎮的事,已經塵埃落定,盡在掌握那么接下來,要做的大事,便是出發,前往大荒遺川嶼的‘前礁之地’”
“不過,在此之前,諸葛武侯臨行前的囑咐、以及李元璧臨行前的囑咐,還須提前了結。”
陳浮生默默思緒。
兵家之事,藍公子親自回歸北秦,已經不需要他再去走一趟。
但是玉虛靈山之行,卻不能怠慢。
除了要謝過李元璧一家的救援之義,更重要的是,要看一看師父當年,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
其實,自從李松溪和穆媖來到,陳浮生心里已經有了猜測。或許是上輩人的情義恩怨
李元璧和鄔師伯,都含糊不說的原因,或許就是因為事關長輩,說多說少都會產生誤會,不如不說。
“那就去一趟玉虛靈山,既是了我的心愿,也是告慰先師的心愿諸事完結后,再趕赴大荒遺川嶼前礁!”
陳浮生有了決斷,立即動身。
他如今已是圓滿四境宗師,龍骸靈窯之主。一身修為實力,遠勝尋常的靈官。
雖說不能像靈官那樣,凌空飛渡。但法力貫身,神行如風,日行千里之事,不在話下。
如此一路前行。
出了寶騎鎮,走出溙梧州,順著朝東方向,心無雜念的趕路而去。
所謂蓬萊福地、玉虛靈山,其實就在東邊云萊州。
兩地之間,相隔并不算很遠。否則,李元璧也不會舍近求遠,跑到寶騎鎮來。
東唐,道門實力最盛。蓬萊福地卻并非第一福地。
相傳道門的第一福地“瀛靈”,乃是在東海之上,猶如仙境,世人難見。
蓬萊雖非第一福地,但因廣收門徒,分支眾多。所以一般來說,在東唐疆域上游走的道門修行者,皆自稱蓬萊正宗。
玉虛靈山,恰好就在云萊州地,亦是最為接近蓬萊的靈山之一。所以玉虛靈山,在東唐也算小有名氣。
在陳浮生的見聞知識里,以及先師偶爾的指點講述里,世間靈山,全是福地的分支。
后來當他逐漸得知,神將有守護之責,防御“劫”難。所以就又有些猜測——
是否靈山的存在,其實也算是福地的外部防御?
當然,這些僅只是他的個人猜測。畢竟自家并非神將,猜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由于并非是游山玩水,陳浮生加快趕路速度。短短一日時間之后,便過了山山水水,遙遙千里路,進入云萊州地界。
云萊,靠近東海。在東唐疆域內,亦是富貴興旺之地。千年名城居多,人間繁茂,處處錦繡風華。
當陳浮生走進云萊州主城,不禁也是為眼前的盛世景象,感慨萬千。
他自幼被姜伯通撫育長大,隨師游歷山河,但師父為磨礪他的修行,從不接近繁華大城。
所以陳浮生此次來到云萊州主城區,也算是人生中,第一次進入繁華盛景之中。遍眼望去,盡皆人潮洶涌,車水馬龍。
眼前是古色古香的千年靈秀風華,高樓亭閣,瓦屋大戶鱗次櫛比。店鋪、坊市等琳瑯滿目,各色各相紅塵景致,各樣凡間萬眾。
宛若一幅筆墨濃彩的畫卷鋪展開來。
在寶騎鎮的清野鄉山待久了,陡然進入繁華地,陳浮生起初還有些微不適應。隨即邊走邊看,身心逐漸放松。
身在凡塵世畫中,人卻已是世外人
到了他這個境界,毫不夸張的說,凡俗世間已經可稱一聲神仙。況且此地接近東海,千萬年皆有神仙神話傳說,更是豐富多姿。
既已來到目的地,玉虛靈山觸手可及。陳浮生索性放開身心,沿途欣賞風物人情,舒緩自己長久以來緊繃的心緒。
“餓!”
突然,久不出聲的猻喉,發出一個字音。
旋即,又一個聲音也響在陳浮生耳后:
“啊,睡了一覺,終于是養足一些精神。陳浮生,我為你又擋了三四刀,你若不好好替我進補,那就是對不住我!”
河童也是放聲抱怨,終于也是打破沉寂。
陳浮生聽到兩個最親近的人如此說,立刻以意念笑著傳音:
“好!今天你們想吃什么,盡管開口!哪怕包一座酒樓,讓你們吃上一天一夜,我也絕不皺個眉頭。”
猻喉只是聞到人間盛景的氣息,哪還懂吃什么,頓時啊了一下,沒有出聲。
河童卻像是報菜名一樣,報出一大摞東海附近最著名的美食。也不知它是從何得知,遠比陳浮生懂行。
陳浮生自然是滿口答應,沿著主干街道眺望,終于見到一座占地頗大,裝飾奢豪的酒樓,立即舉步過去。
也是好巧不巧,平日里應是賓客川流的酒樓,今日卻是門前頗冷清。幾個武勇家丁打扮的廝仆,大馬金刀般站在酒樓前,一臉的威武。
陳浮生剛剛接近,頓時便有幾雙大手伸過來阻止。
“我家公子在此飲宴!”
“閑雜人等,速速退避!”
陳浮生一怔,瞧了瞧眼前兇神惡煞地家丁,又瞧了瞧酒樓內,見幾個酒樓伙計縮在里面,個個臉有難色。
陳浮生也只是笑了笑,也未想與這些凡俗人多作糾纏。
但是河童卻是傳音大聲嚷道:
“不行,我聞到了地道的羊羔鮮魚羹的味道,還有豚膠骨、還有茯芝百燉!就這家,就要這家!!”
猻喉也是吱吱呀呀,跟著起哄。
陳浮生無可奈何,又面向幾個兇神惡煞的家丁,微微一笑,手中多出一枚金錠。
然后拋了拋,手指輕輕一夾,便將金錠夾成兩半。
“既是開門迎客,哪有不讓進的道理?諸位再通融一下!”
陳浮生笑吟吟,攤開手心,將金錠送上前。
幾個家丁,頓時臉色全變。
江湖上,能夠如此輕描淡寫,便能支指斷金的,已是聞名的高手豪俠。
這幾個家丁也算有些見識,一眼便瞧出眼前的青袍道人,不好惹。
其中一個貌似頭領的家丁,猶豫片刻,沉聲說道:
“這位道長,我家公子乃是城守府劉家長子,規矩頗重。我等有職責在身,不敢擅專,還請道長見諒!”
這個意思,還是不讓進。
陳浮生笑吟吟點點頭,收起金錠,隨即伸出手指一掐。
幾個家丁唬得一跳,趕緊拉開距離,如臨大敵。
陳浮生掐了掐手指,微微瞇眼,做沉思狀。隨即目中一凝,看著這個頭領家丁,淡然道:
“吾乃蓬萊正宗,路過此處,已經算到你家公子,立即便有血光之災”
話音未落,幾個家丁臉色大變,紛紛想喝罵。但都見到陳浮生的眼神,又全都縮了回去。
那個頭領家丁,被陳浮生瞥了一眼,頓時覺得渾身上下,如墜冰窖,忍不住連打幾個激靈。
“你去通報一聲,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就在此等侯,如若不靈,你們再來問我的罪。”
陳浮生仍是微笑,站在門前,氣態平靜。
幾個家丁畏縮不前,頭領家丁咬咬牙,頓足道:
“好,我便為你通傳一聲。如若你是惑言欺眾,咱們城守府卻饒不得你!”
說著,趕緊慌張上前通稟。
陳浮生含笑站著,不過片刻,那個頭領家丁一臉沮喪地走出來,顯然是受到一頓訓斥。
“你”
頭領家丁指著陳浮生,氣得說不出話來。
此時此刻。
陳浮生左耳內,已經一絲黑氣迸出,瞬間射入酒樓內。
一個酒杯跌碎的聲音傳出。
隨即一聲哎呦,有人發出受驚的大叫。
酒樓上立即一片喧嘩。
幾個家丁聽得清清楚楚,而頭領家丁一臉懵,腦子一時未轉過來。但隨即,所有家丁驚得仿佛兔子一樣,慌忙蜂涌而上。
又過片刻,頭領家丁滿臉驚疑,難以置信,卻又帶著恭敬,急步下來,連連拱手: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望仙師海涵!我家公子有請,請仙師上去一聚!”
陳浮生微微點頭,看來樓上的這個劉公子,還算有點教養,懂得趨吉避害的道理。
他隨即拾階而上,在頭領家丁恭送下,走進樓上最大的雅間。
瞬間。
一股氤氳的香氛氣息,撲面而來。
這個最大的雅間內,一方鑲銀圓桌旁,坐的人并不多。
一男,四女,再加陪酒的管家,以及側邊幾個彈唱的清伶。
男子自然是那個劉公子,相貌堂堂,看起來也不是欺男霸女的角色。衣飾華貴,有一種世家子的風范。
只是他此刻捂著毛巾,擦著唇角的傷痕,有斑班血跡。
陳浮生的目光,轉向侍奉劉公子飲宴的四位女子。
首先第一映像是美艷,個個堪稱絕色。
只是美得太不尋常。
以陳浮生此刻的眼力,即便不開啟異瞳窺探,也能看出,這四個美女,絕非正常的人間美女。
濃美之色,近妖。
不過,陳浮生心里也無什么波動。
朗朗乾坤,天地億萬,世間有人、有妖、有鬼、有精、有靈、有神、有仙諸般種種,入世出世皆屬正常。
在修行界眼中,所謂妖精鬼怪,只要不是肆意戕害、生靈涂炭,或是吸食陽壽、詭譎殘暴修行等等,皆平等視之,不會看到就動手。
諸事皆有因果,無妄無端無謂地隨意殺伐,并不是修行之道。
當然,也有嫉惡如仇者,也有心懷天下者,遇事不論,逢詭異必誅,亦是各有其道理。
“道長,道長!快快請坐!”
劉公子捂著毛巾,迎上前來,施以禮數。
陳浮生進來后,在座的四位美女,只是微微蹙眉,隨即臉色如常,并未看出這位年青道人有什么端倪。
以陳浮生此刻的境界實力,除非是靈官刻意窺探,否則在他之下,無論是誰,也不會一眼看出什么來。
“我就在此酒樓就座,吃些東西。劉公子的好意心領,如若有什么問的,便再來問。若是無事,那便平平安安。”
陳浮生只是微笑致禮,隨即灑脫而去。
酒樓的伙計立刻迎來,安排另一間雅座。陳浮生按照河童的嚷嚷,點了一滿桌佳肴美食,靜坐等侯。
不過一會,這間酒樓也就他一桌外來客人,所點酒菜盡皆快速擺了上來,沒有一刻懈怠。
陳浮生左耳內、背后,猻喉和河童飛竄出來,搶到桌上,奔著滿桌美食便大吃大嚼,不亦樂乎。
陳浮生則是自斟自飲,對此前發生的趣事,并無在意。
云萊州在蓬萊界內,又臨近玉虛靈山。按道理,也不會有什么出格出奇的妖精鬼怪,敢在此地放肆。
至多有些不懂規矩的,周圍游逛,只要不存心害人,其實也不會有什么后患。
陳浮生原本也只是找個由頭,能夠遂了河童和猻喉的心愿,進來吃喝。也不想多生一些枝節。
那位劉公子,若是平安無事,自然也不會再來打擾。
只不過陳浮生如此想,事情卻并不是如此發展。
河童和猻喉正吃得酣暢淋漓,一位家丁過來敲了敲雅座的屏風,恭敬道:
“道長,我家公子想見你一見!”
陳浮生微微皺眉,但也不在意,隨口應一聲。
河童和猻喉卻不怎么滿意,雙雙嘟囔一聲,也不離開。各自幻影無形,繼續自顧自地吃喝。
那位劉公子,已經收拾了傷勢,帶著世家子的教養風范,踏步而來,施禮后,坐在陳浮生對面。
“敢問道長如何稱呼?”劉公子帶著笑意問道。
陳浮生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借著面前酒杯里的酒水,凝視自己的異色雙瞳。
感到眼瞼蝕痛后,他抬眼,打量這位劉公子。
一切正常,確實是人族,正經的凡間公子哥。也無什么附身、鬼魅之類的糾纏,健康也無大礙。
但是,陳浮生眉頭微微一皺。
因為在這位劉公子的心膛正中,宛若有一根無影無形的“絲線”,凌空而來,悠遠而去,不知去往何方。
“道門拘靈之術?靈絲?”
陳浮生從未想到,一位平凡公子,心內居然聯結出一根道門的拘靈之絲。
可這位劉公子,并非傀儡,更加不是靈物,也并非受誰操控的妖精鬼怪。
陳浮生心中頓起大疑惑。
原本只是一次偶然相遇,卻不曾想,發現了此等隱秘。
并不是說,拘靈之術不能對凡人運用。而是拘靈之術,也有相隔遠近的道理。
以陳浮生的能力,最多也就數丈遠施法,便是極限。
但在劉公子心間這根靈絲,遠去天邊!!
簡直是不可思議!
若不是異瞳窺探,恐怕永久無人發覺這個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