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清楚地看到,黑暗之中,廢墟般的鄉野小院內,幾抹血光正在凝聚成冤魂。
通過女煞的記憶,他獲得了不少關于鬼魂妖靈的硬核知識點。
譬如說,‘鬼’這個字指代的是所有人類死后形成的亡魂,是個很籠統的概念。
如果按大類來劃分的話,可以分為:怨鬼、冤魂、兇靈、煞,等等。
區別在于,兇靈不一定是單個人的亡魂,可以是拼湊而成的;通常情況下,兇靈只能在特定環境中存在,一旦離開那個特定環境就有可能會能量瓦解、魂飛魄散。
譬如,井底兇靈、深宅兇靈之類。它們無法離開那口井,或那座宅子。
形成煞的情況,則更是五花八門。
不一定非得等人死了,亡魂才會凝怨成煞。像那種遭受到非人折磨、心底哀怨極深,人還沒死就成了煞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所以,煞也分人煞和鬼煞。
相較而言,怨鬼和冤魂的范圍就要大得多了,堪稱‘鬼家族’中的大IP。
先說怨鬼,以秋玉荷為例,就是鬼魂滯留于陽間多年,怨氣不散越積越深,從而造成其無法去往陰間入輪回。
冤魂就簡單得多了,純字面意思,就是含冤的亡魂。
而‘含冤’二字,就很主觀。
譬如,前來刺殺小世子的死士團。
他們冤嗎?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說,當然不。
自己要來搞刺殺,結果先死了,怪不得誰。
但是,站在他們在角度來說,就很冤。
老子明明是來刺殺的,一切都布置得妥妥當當,按說十拿九穩的事,怎么好端端就來那么大條巨蛇呢?
心里覺得冤,這冤化作一口氣,便成了冤魂。
冤魂也分兩大類:
一類是死的心有不甘,但沒有非常明確的憎恨對象。
比如久病纏綿之人,雖然不想死但多少都有點兒心理準備,只要不是像武大那樣喝藥喝沒命的,一般來說也沒什么好恨的,亡魂的樣子與活著的時候區別不大。
而另一類突然死亡的,則需分為兩種。
一種渾渾噩噩,連自己死了都不知道;
一時半會兒就只是一團模糊不明的靈,沒有具體的形態和模樣。只有當TA意識漸漸回歸后,才會凝成虛形魂體。
另一種就兇殘多了;多半是因為生時有心愿未了,突然死亡、執念極深。所以,其凝成形態的速度,比前一種新死亡魂要快得多。
畫風也相當帶勁,渾身沐血、五官錯位,試圖以亡魂之體撿起地上的刀。
沒錯,這里說的就是那個過份自信、腦子不太清楚的死士頭目。
看著那個一時還沒適應自己已經沒了實體的死鬼,努力撿刀的樣子,夜明都不禁想為他吶喊“加油,你一定可以撿起來的”。
看樣子,這只新鮮出爐的鬼魂,一時半會兒怨力還不夠,積攢不起操控實物的能量。
夜明又掃了眼院內幾個飄飄蕩蕩的孤魂野鬼,心里大概有了主意。
整理了一下衣冠,據打了兩年暑假工的那間道觀唯一的老道所說,這是對亡者的敬意。
“咳,超度這項業務有點生疏了啊,看來以后真得多練練才行。”夜明嘀咕了一句,口中念念有詞道:“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大威天龍,世尊地藏,誰今兒有空誰顯靈…”
黃一峰憋著笑,沈沉影一臉茫然,阿爾濟則是無比虔誠地低頭退到一邊。
夜明抬起右手在半空中胡亂畫了一下,對著身前右側驀地一指,“武阿才,你可有何心愿未了?”
除了夜明以外無人能見的鬼魂老頭,巴巴地望著躺在地上的兒子大武,老淚橫流,雙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我可贈你兒百兩紋銀,讓他離開此地,帶上你之尸骨,去另謀生路。如此,你可滿意?”
鬼魂老頭立馬跪倒在地,拼命嗑頭,嘴里嗚咽著,斷斷續續道:“謝、謝恩人。兒啊,爹,走了…”
話音未說,老頭的身形便漸呈半透明狀,很快就徹底化為虛無了。
也沒見牛頭馬面來勾個魂什么的,夜明只能自行腦補,老頭應該是自動進入陰曹地府了。
這么看來,‘還愿’這一招行得通。
那就依樣畫葫蘆,下一個。
“詹大富,你可有何心愿未了?”
阿爾濟的同僚、小世子的侍衛之一,某年輕力壯的亡魂剛剛才徹底明白過來,自己死了。
他哀嚎了一聲,大叫道:“俺,俺還么娶妻吶!”
“這個…有點難辦啊。”夜明想了想,指著一旁的阿爾濟,試探著說道:“他是你兄弟吧。這樣,讓他給你燒幾個膚白貌美大長腿的嬌妻美妾,再給你燒幢大宅院,如何?”
那年輕亡魂歪著腦袋思考了會兒,很細致地補充說明道:“大宅院那得配上仆役雜工廚娘,還得有馬車。婆娘嘛,腿長不長么關系,俺娘說了,胸要大、屁股滾滾圓,好生養。”
“行,都照你說的辦。”
“中。”年輕亡魂整個魂體漸漸虛化,他深深地看了阿爾濟一眼,嗡聲說道:“替俺跟大哥說一句,這么些年,多虧他照顧了。來生要是有緣,俺給他當大哥,還他這份情…”
夜明如實轉告,阿爾濟眨了眨眼撇過頭去,沒說半句話。
“你也別太難過了,小伙子走的挺安詳的。”夜明寬慰道。
阿爾濟一臉懵逼地看了眼滿院子分不清誰是誰的殘尸碎體。
“記住他要的紙人,是這樣、這樣的。”夜明伸手在自己胸中和臂部比劃了一下。
這下,阿爾濟更無語了。
“好了,有請下一位…”
四個侍衛亡魂,三言兩語,一一順利送走。
都是普通人,除了死得過于倉促以外,也沒啥大仇大冤的,唯獨放不下家中老小。提出的要求都不算過份,頂多就是幫忙照顧家中妻小、照顧未出嫁的妹子、照顧沒改嫁的娘…
林林總總,反正夠阿爾濟忙活的了。
其中一個亡魂收容在魂獄內,夜明將其釋放出來后,順便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個人相關。精神力存余百分比與之前僅差一點,那是開天眼用掉的。
所以,只要不是將亡魂收容進魂獄的‘鎖魂’行為,其余動作均不視為啟用式能序列,也不造成任何消耗。
之所以應下阿爾濟的請求,并不是夜明貪這點兒銀子,自然是接到了隱藏任務。
觸發隱藏任務:罪與罰
任務內容:玩家自行判斷16個亡魂,該引入輪回還是粉碎
任務獎勵:視玩家作出的判決獲得相應魂獄成長點
包括店家老頭武阿才在內的五個亡魂,有三位被鎖進魂獄過,夜明通過記憶對三人各自的一生可說是了若指掌。
人無完人,都是凡無俗子。
武阿才本份老實,但也曾干過昧良心的事兒。大武小時候發高燒,他一時湊不夠錢抓藥,正巧撿到客人掉的錢袋,便暗中貪下了幾兩碎銀。
詹大富是個實誠人,但生性過于剛直。與人比武時不知收手,結果將同門師兄打傷,致其一只耳朵聽力下降。
總之,各有各的小毛病。但好在是,武阿才之后從未再干過這種事,詹大富也后悔不已,將自己所掙的銀錢分了一半給那個師兄。
因而,對于這幾人的何去何從,夜明很容易便得出了結論。
難的是,此時關在魂獄內的8個亡魂,以及院內剛剛凝成虛形的另三個死士亡魂。
博格達,背主下藥順帶害了同僚,但這并非他之本愿,說到底也是被逼的。
一家老小被綁去做了人質,換誰都很難說為了正義、為了忠誠,寧送親人去死也不背主求存。
這種人有嗎?自然是有的。
舉個最極端的例子,那位被永樂皇帝誅了十族的方先生,不就葬送了自己親人、故舊、學生攏共九百來條性命嘛。
當然,這位大儒究竟抱著多么高潔的精神意志,亦或者如某些磚家揣測的只為‘曠古爍今、前無古人’這八個流芳百世的大字,就未為可知了。
另外,二十四史中《明史》的可信度,還是非常有待商榷的。
總之,一個人的所作所為,其背后總有這樣那樣的原由。
那么,博達格及九個死士的亡魂,該如何定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