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已經讓人通知了王洼這邊,這個死黑胖子不會沒通知到吧?
就憑他們,應該不敢吧?
想到這里,他不由回頭招過自家的老管家李忠,拉到旁邊。
“昨天,你怎么給他們說的——”
李忠撓了撓頭,一臉得意地邀功道。
“當然是按照王爺的吩咐,怎么氣派,怎么豪橫怎么來了——”
李孝恭頓時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然后就見自己這個老管家一臉得意地道。
“我來之前,我就琢磨,怎么才能顯出我們王府的氣派呢?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難了,但幸虧我老李也是讀過書的!我靈機一動就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李孝恭:……
我竟然不知道,你個老東西還讀過書!
“你說,我們王府在他們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挑女婿,那還不得是他們祖上冒青煙的事啊,他們得敬著,我們得端著,可這勁兒讓我們挑——于是,我就想到了效仿東床快婿的典故——”
李孝恭心中越發覺得不妙了,他眼神不善地看著自己這個老管家。
“然后呢——你讓他們安排王子安在床上等著本王了?”
一聽李孝恭這么說,李忠頓時連連搖頭。
“不,不,不,那樣顯得我們模仿的痕跡太重了,我只是告訴他們,我們河間郡王府上,想要跟他們村里的青年才俊結親,讓他們把村里的年輕才俊都召見起來,等待我們的篩選——怎么樣,怎么樣,這個主意妙不妙?”
李忠說著,捋著花白的胡須,得意地看著自家王爺。
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書真是沒白讀,竟然想了這么一個絕妙的主意!
只要想想就很有意思啊。
嘖嘖,王子安姓王,王右軍也姓王,也許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以后傳出去,必然又是一樁美談啊。
“我看妙得很——”
若不是場合不對,李孝恭真想抬腿給這個老東西一大腳丫子啊。
你這叫效仿嗎?
你這叫效顰!
嗯,好在問題不大,還能兜得住,只是來說親而已,就算是正主不在,只要族里的長輩在,一樣能解決問題。
不慌!
李孝恭臉色不變,神色淡定地走了回來。
“王子安不在也無妨,你們誰是他族長的長輩,這樁婚事,本王準備與他好好商量商量……”
聽到這話,王揆父子不由臉色大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哪里還能不明白,人家這河間郡王府上根本就是沖著王子安那狗東西過來的,其他的人只是陪襯而已。
不說內心失落,險些失態的王揆父子,就連周圍的人群臉色也不由古怪起來。
族中長輩?
都已經把人家踢出家族了,哪里還來得族中長輩?
見王揆面色大變,油光光的臉上汗都下來了,李孝恭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自己說個親而已,可千萬別出什么簍子啊!
“王子安——王子安已經,已經……”
王揆一邊說,一邊擦汗,心中后悔的肝兒都疼了。早知道,說什么也不能把那狗東西踢出家族啊。
“王子安大逆不道,毆打長輩,今天上午,大鬧祠堂之后,被我父親踢出家族了……”
王子仲倒是有幾分膽氣和擔當,見自己父親戰戰兢兢,大汗淋漓的慫包樣子,不由眉頭一皺,站出身來,沉聲說道。
反正又不是找自己結親,那還有什么好說的,難不成替王子安那混賬東西說成了這樁親事,他還能對自己父子感恩戴德不成?
不事后報復就算燒了高香了!
“踢出家族了?”
李孝恭不由目瞪口呆。
你們這倒是踢得挺快!
王子安都不在這個家族了,還在這里說個屁的親事啊。
這就等于說那王子安就此沒有家人了啊,直接找他自己說不就完事了嘛——
“走了,去東郊——”
李孝恭連大門都沒進,直接帶著浩浩蕩蕩的說親隊伍,轉身而去。只留下原地抓瞎的王洼眾人,面面相覷。
一個可以與王府結親,把王洼綁上河間郡王府的機會,就這樣眼睜睜地溜走了……
不少族中老人,心中已經隱隱有些后悔。
“先生,您真的要離開家族?”
坐在車轅上趕著馬車的李承乾,忍不住回頭問了一句。王子安聞言,不由嘴角上挑,淡淡一笑。
“家族,賴以維持的就是血脈親情,若是一個家族已經淪落到了不講血脈親情,不分擔禍福,不共享富貴,只想著相互傾軋的地步,其實就已經名存實亡,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這樣的家族不待也罷……”
若不是照顧前身的這份因果,他都懶得再回來一次。
從王揆帶著族人欺凌自己,想要謀奪自己家產的那一天,其實自己和這個王家的那份香火情分便已經消耗殆盡了。
“先生說得是,只是此事傳出去,終許是有些不好聽,怕有礙先生聲譽——”
聽到這里,王子安不由呵呵一笑,舒舒服服地靠在車內的坐墊,一邊吃著李承乾的點心,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需要在乎他們怎么說嗎?”
李承乾:……
好像還真是,就自己師傅這超然物外的性子,要是在乎那點世俗的流言才怪了。
見李承乾默不作聲,王子安不由升起了幾分調教的興致。
“高明,你以后就會明白,聲譽這東西,就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只要你夠強,甚至都不用你說話,別人就會把她打扮成你自己喜歡的樣子,乖乖送到你的面前……”
聲譽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李承乾受過的教育告訴他,這話不對,可不知為什么,他心中又隱隱覺得有些道理。
“這就比如武王伐紂,武王勝了,所以帝辛就變成了商紂王,若是武王敗了呢?”
“若是武王敗了?”
李承乾從來沒想過這種問題,聞言不由一愣,琢磨了好一會兒,才遲疑著說道。
“那武王變成了亂臣賊子,帝辛就還是帝辛大帝?”
王子安微微頷首,這孩子還不算笨,一點就通。
“孺子可教也。所以聲譽這玩意兒,最沒節操,最無廉恥,只要你有實力,能成事,她就會無恥的跪伏在你的身前,高聲的贊美你,歌頌你,而反過來講也一樣……”
“反過來?”
李承乾不由疑惑地問了一句。
“嗯,反過來也一樣——就算有些人眼前得到一些寵信和贊美,若是以后不能成功,也只是過眼煙云,惹人一笑罷了,何必亂了自己的本心……”
記得前世,這孩子就是在李泰鋪天蓋地的贊美聲中,在李世民對李泰毫不掩飾的欣賞中,亂了自己的陣腳。
最終鉆了死胡同,越來越偏激,越來越叛經離道,越來越不得李世民的歡心,越來越讓那些支持他的大臣失望,最后才在明知必敗的情況下,賭氣般地造了自家老爹的反。
今世既然遇到了自己,真心實意地奉自己為先生,這悲劇,就讓它能免則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