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相直,執行力很強,當天下午,就帶著厚禮趕到了長安候府。
王子安這邊剛志得意滿,紅光滿面地從后院臥室里走出來,就接到了外管事王猛的稟報。
人都有些傻眼了。
什么情況?
李泰派人過來拜訪我?
一想到,那位白白胖胖的魏王殿下讓人拜訪他,而且還帶著這么大一筆厚禮……
王子安嘴角就不由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這是猜到自己在背后說他壞——咳,不對,我也沒說他壞話,我就客觀地給他爹分析了一下可能的未來。
而且當時好像也沒其他人啊。
李泰這是從哪里得到的這個消息?
王子安腦海中快速回顧了一下,當時在房間里的幾個人。
李世民、杜如晦、房玄齡和長孫無忌——
雖然長孫無忌這老東西跟自己有點不太對付,但這種大事,量來他不敢多嘴。就算是多嘴,也最多在李世民面前偷偷說說自己的想法,大概率不至于去給李泰透露消息。
倒不是自己相信他的人品,而是相信長孫無忌的智慧。
因為,站在他那個角度,這種事,沒必要。
除了麻煩,不會給自己帶來任何好處。
而且,前世的時候,也沒聽說這位長孫無忌支持過這位親外甥。
所以,他是通過調查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等人的行動軌跡,判斷出來的?
倒是有幾分腦筋。
最有讓他意外的是,這貨竟然沒有歇斯底里,瘋狂報復自己,反而讓這位心腹屬官代表自己送上厚禮。
有意思了。
這個李泰怪不得能這么得李世民的寵愛,確實是有兩把刷子。
這大概是在給自己遞話呢。
我知道是你在背后給我使絆子,但我李泰心胸大度,不跟你計較,而且我愿意與你交好?
當然背后怎么想,就只有天知道了,不過,王子安覺得,這貨大概率不會對自己有什么好印象。以己度人,王子安覺得,反正自己做不到一笑泯恩仇。
不把對方嫩死都算自己大度了。
但人家帶著誠意來了,總不能拒之門外,而且王子安也很想看看,這個魏王李泰到底在玩什么幺蛾子。
讓人把人請進來,在客廳里坐下,讓人上了一杯菊花茶。
王子安一邊把玩著崔相直遞過來的禮單,一邊饒有興趣地打量了一眼文質彬彬的崔相直。
“所以,魏王殿下讓你來的意思是……”
禮物真是挺厚實,看起來這個李泰比李承乾那個倒霉孩子日子好過的多。
“就是交個朋友,魏王殿下向來仰慕侯爺學識,想要親自上門拜訪,只是最近事務繁忙一直不能抽身,最近又適逢身體不適,所以就派學生前來——”
王子安“恍然大悟”,笑著點了點頭。
“不敢當,不敢當,既然如此,那就多謝魏王殿下的好意了——”
說到這里,王子安隨意地把禮單往桌子上一放,拿眼瞥了一眼崔相直。
“看起來,崔公子乃是魏王殿下的心腹……”
“心腹不敢當,承蒙魏王殿下器重,倒是能幫忙處理一些小事……”
崔相直很得體地笑了笑。
王子安也很得體地笑了笑。
“那就好,看得出來,你是個精明能干的人才,一看就是魏王殿下最器重的心腹,不愧是崔家出來的子弟,就是不一樣——”
都說這位長安侯眼高于頂,蠻橫無理,從來不跟朝中權貴主動結交,今天一看,這不也挺好的嗎?
果然,謠言不可信啊!
得到了這種名滿長安的大才子的當面稱贊,崔相直臉上的笑容,頓時就真誠多了。
在那里連連拱手謙遜。
“侯爺謬贊了,不敢當,不敢當——”
“這有什么不敢當的?我這個人心直口快,說話比較直,要是有什么不當的地方,你別怪著……”
王子安頗為豪爽的一擺大手。
“我看崔公子,不僅豐神如玉,談吐不凡,是個敞亮的人,你就直說吧,是不是魏王殿下看上我的才華了?”
“啊——啊,對,對,對,魏王殿下對侯爺的才華仰慕已久,臨來之前,還對不能親自前來拜訪侯爺深感遺憾……”
崔相直干笑著拱了拱手。
還能怎么辦?
只能回答是啊,不然自己這次來干什么了?
不過,他活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說話的。
心中的感覺無以言表,只覺得。
這位長安侯,真是,真是——真是個性情中人啊,說話真是太“豪爽”,太直接了。
見崔相直果然承認。
王子安不由笑逐顏開,高興地一拍大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說嘛,像我這樣俊美無儔,博學多識,又驚才絕艷的無雙國士,魏王殿下那么熱愛人才的人,怎么可能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嘛——你看,果然被我猜中了吧!”
崔相直心里膩歪的快不行了。
這人,還要點臉嗎?
哪有這么夸自己的?
好吧,雖然你確實好像有那么點點才華,但這樣也太……
他心中吐槽,臉上卻不得不擠出討好的笑容。
“長安侯,實在是——實在是料事如神啊……”
然后,他就見到自己對面的長安侯,眉飛色舞地揮了揮手,故作謙虛地道。
“不敢當,不敢當,只是知道魏王殿下求賢若渴,不可能放過我這種大才罷了……”
說到這里,王子安身子微微向崔相直這邊傾了傾。
“崔兄,你說是吧——”
“是,是——”
崔相直都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內心的感受了。
“所以,我敢打賭,魏王殿下一定對我的作品渴慕已久,對也不對?”
王子安目光放光,一臉自信。
他很想大聲地說一句“不對!”
但,重任在肩,他不敢啊——
這一次,自己可是肩負著魏王殿下交好長安侯的重托呢。
“對,對,實在是太對了,長安侯真是料事如神,這都讓您料到了,實不相瞞,我們家魏王殿下,對長安侯的每一幅作品,都非常希望,每次一有佳作問世,魏王殿下都要親自謄寫下來,貼在自己的書房里,反復品鑒,常常遺憾,不能一睹侯爺的親筆……”
崔相直決定了。
反正就是忽悠,你不要臉,我也豁出去了,我也不要臉了總成了吧?
反正這里也沒其他人,不丟人!
一聽崔相直這么說,王子安頓時哈哈大笑,頗為豪邁地拍了拍崔相直的肩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怎么可能有人能抵擋的我那些作品的魅力呢?”
說到這里,還一臉唏噓地感慨。
“魏王殿下,果然不愧是聰慧多才的賢王,這份眼光真不是蓋的,可以做我王子安的知己了!”
聽到這里,崔相直不由心中偷偷地吐了一口氣。
雖然昧著良心說了那么多奉承話,但目前來看,任務完成的好像還比較順利。
這位侯爺,現在都快把魏王殿下引以為知己了。
到了現在,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王子安就是個空有才學,而不懂人情世故的大草包。
難怪那位陛下讓這位當了侯爺,卻一直隱瞞著自己的真實身份,并且既不讓這位參加朝會,也不讓他具體做事,就這水平,說他書呆子都有點侮辱書呆子這個名號。
看起來,陛下早就知道這貨根本不適合做任何事。
這就是拿著這位當個開心果了。
當然,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傻乎乎的性子,又真的頗有幾分才學,宮里那位陛下才愿意偶爾聽聽他的建議。
畢竟,這種性格,又不通人情世故的蠢貨,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陛下要的就這這種人啊。
不通人情,不知世故,也不管朝廷紛爭,別管啥,都敢說,沒有一點私心雜念,這不就是陛下需要的人才嗎?
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想到這里,他心中就跟只了檸檬似的。連這人都能得到陛下的看重,而自己這種精通人情世故,能力出眾的人才,卻只能屈居于魏王府中,苦苦掙扎,蒼天真是何其不公也!
此時,想明白一切的崔相直,心中其實對王子安已經很是看輕。但魏王殿下的囑托在那里,他也不敢駁了王子安的興頭。
這種人啊,既然陛下喜歡,那哄著就好了。
“侯爺真是太聰明了,料事如神,我們家魏王殿下,也常常把侯爺引以為知己——”
“所以,魏王殿下,特意派你過來,帶著這么厚的禮物,就是想求取我的真跡吧?真是太客氣了啊——”
說到這里,王子安不等崔相直反應,就非常干脆地一拍手。
“來人,筆墨紙硯伺候!”
忽然間就被整得不會了。
我該說是,還是該說不是呢?
筆墨紙硯都是現成的,崔相直還沒想好怎么說呢,就有下人把筆墨紙硯恭恭敬敬地送過來了。
王子安興沖沖地拿起毛筆。
“崔兄,你來的真好,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書法——”
臉上擠出幾分生硬的笑容。
“在下真是,真是太榮幸了啊……”
王子安長身而起,捏著毛筆,微一沉吟,屏氣斂神,筆走龍蛇,刷刷刷,一副大字,一揮而就。
崔相直不是草包,那也是真有才學的人。
眼睛一瞥王子安寫的字,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鐵鉤銀畫,筆走龍蛇。
飄逸遒勁,舉世無雙,近乎于道。
好字!
再看詞,卻不由目光微微一凝。
只見宣紙上赫然寫著。
“讓一步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字是好字,句也是好句,寓意深遠,耐人尋味。
不過,這個時候,給魏王殿下寫這么一幅字,倒是是無意之舉,還是另有深意?
此時,崔相直看看眼前的這幅字,再品品這句話,心中頓時又有些拿捏不定了。
這個長安侯,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裝瘋賣傻?
心直口快?
又或者是大智若愚?
崔相直暈暈乎乎地捧著王子安寫的字走了。
來的時候,滿滿當當一大車,走的時候,輕輕飄飄一幅字。
也不知道是賺到了,還是虧本了。
最關鍵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任務這是不是算完成了……
“我本來可以靠顏值吃飯的,非要逼著我靠才華,我真是太難了啊——”
王子安搖了搖頭,回書房看書了。
小蘇蘇估計這會兒是不會起來了,不看書還有啥趣味。
至于李泰那邊,反正自己也沒白拿那位魏王殿下的錢,送了他一幅字,也算他賺到了。
至于,他自己是不是認為賺到了,這個問題重要嗎?
就在王子安應付崔相直的時候。
背著小包袱,凄凄涼涼地到達北大營外的杜荷,和趙節這位難兄難弟,不期而遇。兩個人真可謂,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杜兄,我實在是想不明白,好端端地,陛下為何要把我們攆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我意難平啊……”
趙節委屈的眼淚都要下來了。
在東宮的時候多逍遙,太子雖然不如以前好說話,也不如以前那樣喜歡跟自己這些人嬉鬧,但錦衣玉食,生活輕松啊,而且雖然太子殿下自己不參與了,但是也不阻止自己這些人玩。
可現在呢?
要到北大營了。
一想到要進入北大營接受訓練,趙節就像哭,恨不得直接調轉馬頭,直接回家。
杜荷倒是知道其中緣由,可是臨出門的時候,受到了自己家老爹的嚴重告誡,不許他對這件事胡說八道,他也只得哭喪著臉安慰。
“兄弟,節哀順變吧,跟魏王殿下比起來,我們這已經算是夠幸運的了——”
人就這樣,有時候自己倒了霉,看看別人也倒了霉,那心里就舒服多了,這要是被人比自己都倒霉,那說不準就能當場樂出聲。
趙節一琢磨,還真是。
自己和杜荷好歹還能留在長安,那位備受陛下寵愛的魏王殿下,則被一桿子給支到揚州去了。你說,這能找誰說理去啊——
行吧。
好歹還能有個說說話的,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可惜,長安城里,就來了我們兄弟兩個,若是能多來幾個,那就有意思多了——”
趙節頗為感慨地搖了搖頭。
他這里話語剛落,就見對面馬背上的杜荷,目光驚奇地望向自己的背后。他有些納悶地回頭一看,頓時就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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