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指向下午4點，L市近海救援指揮中心燈火通明。
暴雨愈演愈烈，被狂風折斷的細碎之物不斷拍打著窗戶，閃電肆無忌憚地勾畫著烏云的輪廓。
那沉甸甸的死黑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漁船失聯多長時間了？”大隊長松開風紀扣，看向氣象檢測屏。
“報告大隊長，求救信號是47分鐘前中斷的，”一名女調度起立說明情況。
“目前能確定的是，船上有父子兩人，捕魚回航途中遭遇風暴阻隔，燃油耗盡待援。”
“嘗試呼叫附近的大型船只，讓他們盡快趕過去，”大隊長命令道。
“已經嘗試過了，可很多船都收到了風暴預警，今天并沒有出海，漁船附近根本沒有可以調動的船只。”
“水路營救的話，只能從港口派大船……”
一直站在大隊長身后的程必實出聲解釋道。
“風暴預警？你還敢跟我提風暴預警？”
大隊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轉身指著程必實的鼻子吼得青筋爆裂。
“特訓班41個學員，只回來了39個。”
“這樣的天氣，航船都知道規避，你居然把他們弄去洗海澡了？”
“現在怎么辦？漁船隨時可能傾覆，10號和31號又下落不明，你告訴我，現在怎么辦？”
“港口的船最快也得1個小時才能到達出事地點，直升機又過不去。”
程必實苦著臉，黝黑的額頭上全都是汗。
“只能等風暴中心偏移之后，才能動……”
“等？門外都是記者，你去告訴他們，我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去呀！”
大隊長把程必實推向門邊，無力地坐回到椅子上。
出事不到一個小時，可指揮中心的玻璃走廊卻早已經是記者的天下了。
他們是來“探班”的，聽說救劇的三名演員因為表現太過突出被滯留，無法按時進組拍攝。
他們便緊趕慢趕地過來了。
原本想抓拍一些安世訓練時的英姿，看看現實中的少年英雄，到了真正的救援隊是如何大顯身手的。
沒想到天公作美，讓他們等來了更大的新聞——演員遇險、漁船失聯。
這么說雖然有些冷血，可他們的工作就是如此，跟蹤報道突發事件，越及時越好，在事發現場就更好了。
“程隊，現在情況怎么樣了？安世和另外一名失蹤的學員，有可能在這樣的天氣條件下生還嗎？”
“請問搜救大隊準備采取何種措施應對這一情況？”
“聽說失聯的漁船與安世最后出現的地點剛好在同一區域，那么他們是否會相遇？”
“……”
面對記者們連珠炮一樣的發問，推門出來的程必實只有一個答復：
“大隊正在積極準備營救，有新的進展會通知大家。”
“親愛的觀眾朋友們，正如你們剛才聽到的那樣，我們的少年英雄還沒回來。”
一個穿紅衣服的中年女記者，轉身對著攝像機的鏡頭開始了播報。
“據說安世是為了尋找失蹤的隊友，才重返風暴中心海域的，”穿格襯衫的小伙子也拿起了話筒。
“同樣被風暴困住的還有一艘小型漁船，漁船上的兩父子，向搜救中心發出求救信號之后，便再無音信。”
穿藍裙子的女士語速很快，聽起來更讓人焦急。
“距離險情發生，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戴眼鏡的老記者接棒道。
“我們幾家媒體聯動，派出了數架夜間拍攝無人機搜尋漁船。”
“目前有一架已經成功發回了視頻信號，好，我們請導播把信號切進直播間……”
已經行至走廊盡頭的程必實聽到這兒，馬上折了回來。
“胡記者，你們的無人機能避過風暴？”
“新型防風機，報廢了三架，這是最后一架了，”胡鬧點頭。
“能不能把畫面轉到指揮中心的大屏上？”程必實眼前一亮。
“沒問題，那我們能進去嗎？我們保證絕不影響救援工作，”胡鬧試探道。
“恩……你們等等，我去請示一下大隊長。”
程必實說完，大步走向中心控制臺。
……
暴風雨肆虐的大海上，破舊的小漁船劇烈地搖晃著，像是一片枯葉被隨意地顛來倒去。
“爸爸，咱們……是不是回不去了？”
小男孩瑟縮在中年男子的懷里，船艙進水，他們身上早就詩透了。
“不會的，馬上就會有人來救我們，相信爸爸。”
中年男子又把兒子往肩膀上送了送，盡可能不讓孩子的頭浸在水里。
“可誰會來救我們？風這么大，他會睜不開眼睛的。”
男孩看向窗外，又一個閃電劃破夜空，他渾身戰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豆豆不怕，來救我們的人有魔法，他閉著眼睛也能找到我們。”
孩子爸爸曾經試圖打開艙門、砸破窗子，都沒成功。
現在的他們，像被關在密封缸里的金魚一樣，逃不出去，可魚缸卻馬上就要滿了。
“你騙人，根本沒有什么魔法，童話書都是騙小孩兒的，我已經長大了。”
小男孩倔強地捶打著父親的肩膀，哭得更兇了。
“對，你是男子漢了，可男子漢都愛聽故事，而且從來不哭。”
中年男子眼圈通紅，臉上分不清是海水還是淚水。
“什么……什么故事？”男孩抽泣道。
“關于那個來救我們的天使，”孩子爸爸神秘道，“他是這個世界上游得最快的人。”
“他能感應到落水者的心聲，只要你靜下心來，就能和他說話。”
“真的嗎？那他到底是人還是天使？”
小男孩不哭了，他似乎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
“他是人類天使，他告訴我，他已經快游到這里了，讓我們……再堅持一下。”
水已經沒過中年男子的脖子，他用頭頂起兒子的下巴，繼續分散小家伙的注意力。
“那他能進來嗎？他會不會連門都打不開？”男孩有些懷疑。
“當然，天使總會有辦法的……”
中年男子艱難地說完這一句，嘴里就被灌滿了。
“我好像也聽到他的聲音了，他說……別低頭？”小男孩自言自語道。
“為什么不能低頭？”
“爸爸！爸爸！爸爸你怎么了？爸……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