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明月山。
冬季,海浪無聲,霧氣蒼茫無邊。
對于終年修行的人而言,四季流淌不過眨眼間而已。
九層高塔之上,扶搖女帝神色無悲無喜,并未介意景佩瑤帶回來一位朋友。
楚謹言坐立難安,心神惶恐,不知所措。
扶搖女帝輕聲道:“一切如常即可,無需拘束,一層塔內,便是你的修行之地。”
楚謹言戰戰兢兢嗯了一聲,這種無形的壓迫難以言表,她小心翼翼控制著自己的氣息。
隨后微鞠一躬,暫且離去。
景佩瑤并未主動幫楚謹言解圍,并未是誰都和與扶搖女帝正面相處,有些事總得經歷后,才會有所升華。
扶搖女帝輕聲道:“此去神域,看來也并無多少長進。”
流雪染血無數,在扶搖女帝眼中算不得什么,行兇斗狠,難登大雅之堂。
景佩瑤堅決道:“或許吧,我將閉關一段日子,在此期間,明月山大小事宜,交由楚謹言。”
“以你的眼光來看,她往后將會如何?”
扶搖女帝漫不經心道:“破極已是極限,庸才一個。”
景佩瑤并未反駁,因為無可反駁,世上沒人會懷疑扶搖女帝的眼光。
“等我出關以后,我將會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大致不會走上你原來的老路。”
扶搖女帝無聲而笑,并未出言訓斥。
有些事一旦決定了,就再無更改,對于倔強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放下情愛牽掛,是多數人做不到的事,八顧之一的景佩瑤也不例外。
扶搖女帝言道:“隨你,你我相遇,本就是一場意外,也許你將會走出自己的道路,無論你做什么事,我都無所謂。”
“僅有一點,不可成為宇文君的陪襯,那龍族少年或許也是狼子野心之輩。”
景佩瑤摩挲流雪的劍柄,微微點頭道:“知曉了。”
扶搖女帝言道:“大致五年后的冬季,戰爭將會到來,你可有想法?”
景佩瑤如實言道:“大勢之下,一人之力難以抵擋,我愿做萬難之事。”
扶搖女帝輕笑道:“可以,在此之前,還有最后一件事,往后你若看見了順眼的女子,可代我收徒。”
景佩瑤微微一怔,不敢相信。扶搖女帝笑道:“如你所想的一樣,世上沒有不死之人,不亡之國,不朽之木。”
“你已得到我與蒲維清的真傳,往后歲月,人族無女子可與你爭鋒,可我仍然希望你可一枝獨秀,照耀大世。”
“亂世是否會到來尚未可知,可注定會有許多人死去,秩序將會重建。”
“你能得到什么,取決于你自己。”
對于這樣的一個傳人,扶搖心里無悲無喜,有些路或許只適合一個人去走。
玉手微抬,一道細微的紫薇真元涌入景佩瑤眉心之地。
“每一顆種子,都會有自己的造化,我已替你開辟出一條路,可仍未到盡頭,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
景佩瑤起身深鞠一躬,欲言又止。
扶搖女帝言道:“大可放心,便是身死道消,我也會最合適的時間里拉一位神族的元帥下葬。”
景佩瑤沒有流淚,美眸空洞茫然。
萬端,就真的不可到達嗎?
扶搖女帝睥睨天地四極,似乎并無值得留戀的事與物,又似乎有一些,過往種種,化作釋然一笑,她很美,如第一縷光。
一步跨出,消失于茫茫天地,無人知曉她去了哪里,可她大致是不會回來了。
景佩瑤朝遠方深鞠一躬,雙手作揖,久久沒有起身。
入夜后的皇都燈火輝煌,繁華似錦。
鴻宴樓更是熱鬧非凡,賓客滿座。
第七層,獨孤儷首次吃上八珍宴席,一臉滿足之色,笑的合不攏嘴。
武宓打趣道:“比較之下,我們中午的火鍋實在是有些上不了臺面。”
本就是不太會煮飯的人,以為火鍋會很簡單,卻比想象之中的復雜,武宓與柳青華直到現在,心里還有陰影。
宇文君本想中途去丞相大人家中混一碗酸菜面,卻被武宓和柳青華強行留下了,且吃了很多已經熟了味道卻又極其詭異的菜肴。
獨孤儷輕聲笑道:“可中午的火鍋是我們親手所做,也許還不夠好,可畢竟出自于我們之手。”
柳青華噗嗤笑道:“人都是這樣,不忍心打自己的臉。”
窗戶外,是皇都的萬家燈火,不知多少游俠文人,想要在皇都有一座自己的院落,能做此事的人,卻又寥寥無幾。
宇文君安靜的陪著三位女子,聽著三位女子的絮語。
宴席結束后,一行人便返回白鹿書院入睡,宇文君卻毫無睡意,深夜來到白鹿山頂,夜色與雪色交融,迷離凄美,年關將近,亦不知有多少人還在流浪。
隨意盤膝而坐,冥想修行,任由雪花落在自己身上。
不知不覺間,夜盡天明,宇文君渾身是雪,起身微微催動真元,震散身上積雪,一夜之間,宇文君并未有所寸進,只是他很想在最熱鬧的時候,好生冷靜一番,如當年在玉溪鎮的那段歲月。
清晨,飄著細微的小雪。
回到院落里,三位女子均在院落里默默晨修,宇文君到來后,三人自然是停了下來。
“走吧,返回恒昌宗。”宇文君道。
皇都已無逗留下去的必要,此次前來,他只是想要送酒給某些人,順帶解決賦稅一事,以及安頓那老兩口,
四人御風而行來到蒲維清的院落里。
老兩口正在灶臺上忙活煮早飯,隱約有肉包子的香味撲出來。
蒲維清則在正堂里喝早茶,三位女子來到這里略有些拘束,進入正堂后,柳青華鄭重的對蒲維清行了一禮,武宓和獨孤儷兩人則是微微點頭致意。
三人坐在靠后的位置上,宇文君自顧自倒了一杯茶,說道:“為何你這里,始終沒有好茶。”
蒲維清聞后,略微置氣道:“也許是我喝茶沒有天賦。”
宇文君笑道:“知曉了,若下一次回來,會給你更多的半月酒,喝酒你總歸是有天賦的。”
蒲維清言道:“以我之見,你喝完這杯茶后,最好去廚房里看看,突然來了四人,你總得幫手一二,萬一老兩口煮的飯不夠吃呢。”
宇文君放下茶杯,欲言又止,無可反駁,隨后給武宓使了個眼色,兩人匆匆去了廚房。
蒲維清看了一眼獨孤儷,輕聲道:“你的師尊如今是否還有愛吃咸菜的趣味?”
獨孤儷聞后,起身微鞠一躬道:“回稟前輩,師尊一直都有這個習慣。”
蒲維清微笑道:“這一次打算歷練多久?”
獨孤儷一臉正色,略微沉思道:“我也不知,大概會是三五年,大概只是一兩年。”
蒲維清嗯了一聲,微微揮手,一杯熱茶漂浮至獨孤儷近前,言道:“遠來是客,你我雖不在同一條道路上,但也算是故鄉人,往后如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可來尋我。”
獨孤儷雙手捧茶,點頭致意道:“多謝前輩照拂。”
蒲維清看向柳青華說道:“你就隨意吧,說起來也是我白鹿書院的驕傲。”
柳青華乖巧笑道:“是,院長大人。”
廚房里,景父景母見到宇文君和武宓來了,略有些手足無措,景母熱情招呼道:“我以為賢侄還要多睡一會兒呢。”
宇文君溫和道:“平日里的確會多睡一會兒,這是打算蒸包子煮餛飩?”
景母慈愛笑道:“是啊,煮飯煮習慣了,看見廚房就覺得親切。”
景父看了眼武宓,武宓一臉柔和點頭致意。
景父向宇文君好奇問道:“賢侄,這位姑娘是?”
宇文君應道:“她叫武宓,是我的妹妹。”
景父頓時樂開了花,言道:“面相真好,一看就知是有福氣的姑娘。”
宇文君大致瞥了一眼鍋籠縫隙,里面肉包子不下于三十個,應該是夠吃了。
“可有需要幫手的地方?”宇文君問道。
景母想了想,對宇文君說道:“暫時不需要,想來灶臺上的事情你也做不慣,這會兒只需要文火慢燉,你幫忙看著灶門口,控制好火候。”
宇文君笑了笑,心里想著院長大人肯定是和伯父伯母說了些什么。
然后就坐在了灶門口,武宓在一旁噗嗤笑道:“那你就先忙吧,我先過去喝茶。”
宇文君假裝一笑,武宓就此離去。
景父見狀,樂呵笑道:“你應該很少做這些事吧。”
宇文君想了想,如實說道:“偶爾為之,也是野炊。”
景父言道:“這樣啊。”
宇文君回復道:“師姐還在書院的時候,倒是和師姐野炊過幾次,后來分別,關于吃飯一事,便有專人照顧,不過我也很少在家,細算起來最近這段日子還是野炊居多。”
景父想和宇文君說一些家長里短的瑣事,卻也不知從何說起。
景母在一旁說道:“就別和賢侄說這些事了,兒郎家對灶臺上的事情都很反感,你把賢侄說的都不知如何回答了。”
景父尷尬的笑了笑,宇文君低頭,瞥了眼現在的火勢,穩而深入,好像也不需要自己做些什么。
一陣無言,廚房里落針可聞。
宇文君說道:“返回恒昌宗后,會有專人侍奉你們,往后這些事也無需親力親為,你們兩人不適宜修行,我會命一位修為不高的先生教導你們一些粗淺你的呼吸吐納,以及較為粗淺的修行之法。”
一聽有專人侍奉,景父當即搖頭道:“不必了,我們已習慣了自給自足,要是有人照顧我們,反而會覺得過意不去。”
宇文君再度無語,干笑著點了點頭。
良久后,包子熟了,餛飩也好了,宇文君以年輕伙計的姿態將包子和餛飩端向了正堂,蒲維清見狀,笑而不語。
景父景母隨后到來,眾人圍坐一桌。
“還有些包子,您吃的時候稍微蒸一下就好了。”景母對蒲維清言道。
蒲維清微微點頭,隨即將柳青華和獨孤儷給老兩口介紹了一番,知曉情況后的老兩口也是笑的合不攏嘴,看見這兩位姑娘,就像看見了自己閨女一般。
飯桌上柳青華言語討巧,妙語連珠,將老兩口招呼的樂呵不已。
宇文君則默默地低頭吃包子喝餛飩,心里對柳青華感激不已。
早飯過后,眾人來到院子里,蒲維清大袖一揮,撐起一方場域,遮蔽此間契機。
景父景母在柳青華的陪伴下并未感到壓力,宇文君召喚應龍,帶著眾人橫渡虛空而去。
蒲維清玩味笑道:“八顧之首又如何,遇見了丈母娘和老丈人,還不是手足無措,猶如求學初期的稚子。”
“也好,這兩人對你亦是約束。”
恒昌宗外,見到恒昌宗氣勢恢宏的牌匾后,景父景母心中一陣震撼。
宇文君安撫道:“往后,這里就是我們的家。”
武宓御風而行先行一步,不多久后,就會有馬車到來迎接景父景母。
柳青華挽著景母的胳膊說道:“黑色巨龍的事是一個暫時無法公開的秘密。”
景父景母凝重點頭,看了眼宇文君的背影,心里一陣欣慰,這是將他們當做自己人了。
不多久后,武宓親自駕馭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兩頭甲等戰馬拉車,氣象威武不俗。
柳青華攙扶老兩口進入了馬車,車內精致典雅,設有銅爐,溫度宜人。
獨孤儷則和武宓在外駕馭馬車。
宇文君拉開窗簾,撐起一方柔和場域,確保老兩口不會被陰寒濕氣侵襲,柔聲道:“沿途所見,都是我們的地方,伯父可喜歡戰馬?”
聽到二字,景父心生向往,柔聲道:“當然喜歡,可是戰馬應該是給需要的它人準備的。”
宇文君這才發現,景父和佩瑤師姐都有著一樣的倔強。
溫聲道:“甲等戰馬或許不適宜你們二位,但尋常的馬匹,還是適合你們的。”
景父樂開了花,笑道:“這樣啊。”
景母沒好氣的說道:“可別到時候閃了腰。”
景父無奈一笑道:“放寬心好了,絕不至于。”
老兩口時而看向車窗外,沿途的亭閣走廊甚是典雅精致,大道寬敞,諸多巡邏守衛,見到這輛馬車經過,紛紛停下腳步,整齊劃一半鞠躬致意。
一路上,柳青華陪著老兩口有說有笑,不知不覺間,到達了恒昌殿外。
出來此地,柳青華也是一臉不可思議,雀躍道:“師弟,還別說你對這里真是下了功夫,花了不少銀子吧。”
宇文君隨口應道:“顧雍死后,我一時怒氣難消,索性通過平王之口,傳話給人皇陛下,用許還山的人頭購買百萬兩黃金,陛下知曉我當時心情陰陽難測,索性就答應了,在之后就是設立恒昌宗。”
“歸總而言,一切順風順水。”
“你的學問功底淺薄了些,宗內有一位馮遠秋老先生,雖是窮經皓首的老人,可一身學問很是不俗,也許受橫龍山氣運影響,已有別開生面的架勢,閑來無事,也可多去討教,他不會煩你的。”
柳青華撇嘴道:“可我是很煩那些文字啊。”
宇文君無奈一笑,景父景母聽聞這些,心中震動不已,恒昌殿氣象萬千,極土木之盛,猶如王庭。
這會兒,郭盛和高志等人,應該還在晨修中。
宇文君對景父景母言道:“伯父伯母,里面請。”
至此,景父景母在恒昌宗安家落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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