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宇文君該走了,江柴剛欲起身相送,宇文君柔聲道:“叔叔您留步,日后若有閑暇,我會過來看望您的,酸菜面真的很好吃。”
江柴眼神里浮現出一抹悲苦之色,宇文君卻笑道:“我說會來,就自然會來的。”
身體殘疾的中年男人只好站在門口目送這位青年緩緩消失于自己的視野中,屋子里,那只紅鳥也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人總有一次運氣好的時候,如江柴這一次。
山坡下,原本泥濘不堪的道路,覆蓋了一層積雪,平添幾分圣潔之意。
走了沒有幾步,李洪山便現身了,隨開空間法器,取出一些畫卷,微微揮袖,畫卷在半空中橫展開來,宇文君是如何劈柴,如何提水,如何清掃院落,巨細無遺。
李洪山笑道:“真不知皇都那袞袞諸公,看到這般畫卷,心中作何感想,其實不少地方父母官,連莊稼地里都沒有去過。”
“但多數地方官員,都去過黃花閨女的閨房。”
“你這位八顧之首,深諳民生艱苦,值得浮一大白。”
宇文君不動聲色道:“想來此事過后,廟堂那里,也會給予秋水郡百姓一筆實惠,如過冬的棉衣,棉靴等。”
李洪山冷笑一聲道:“不會,會送來一些物資,可過冬的棉衣棉靴,屬軍需資源,不說秋水郡,便是諸多繁華州郡里的下層百姓,都不會有過冬的棉衣棉靴,頂多就是身上的穿戴看著能夠稍微體面些。”
“若是你這位龍族殿下想要為秋水郡的百姓多做一些事,我們也絕不會攔著你。”
宇文君沒有詢問廟堂那里最多能做到哪一步,只要宇文君今時今日之舉公布天下,興許會有一部分人隨波逐流,以照顧秋水郡的貧苦百姓為榮。
身為八顧之首,這點聲望當還是有的。
“告辭。”宇文君道。
李洪山嗯了一聲,眼前龍族殿下,橫渡虛空離開此間。
數日后,皇都最繁華的那座酒樓里說書人會將宇文君此舉大肆宣揚,南方不少州郡,也會對此事大肆宣揚。
秋水郡的名號,即將響徹人族世界,秋水郡的地方父母官,會頓覺雙肩沉重如山,可能仕途到此為止,也可能仕途平步青云,究竟是何境遇,就得看這些父母官的造化了。
橫龍山。
恒昌殿里,來了一位久違的客人。
茶桌旁,銅爐溫度柔和,一切都剛剛好,宇文君特意泡了一壺千秋白水,與當今丞相大人共飲之。
“偶爾需要換換口味,經常喝紅茶,其實也不太好,容易上火。”宇文君道。
柏小衛風采氣質一如往昔般含蓄樸素,眼神里的光輝依舊是清澈的,縱然成了一尊酷吏,聽夠了諸多撕心裂肺的慘叫,然心境,未受一絲一毫的影響。
這便是政客,眼中只有利弊,至于部分人的喜怒哀樂,都無關輕重。
柏小衛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滋味還不錯,又喝了一口,說道:“上一次我前往靈族借兵,并未來得及好生品嘗千秋白水,沒想到是在你這里,品嘗出了一些滋味出來,橫龍山果然乃風水寶地。”
宇文君道:“其實上一次,我也在靈族,本想著找你共飲,你我一同游歷靈都,體驗當地的風土人情,最好能夠效仿文人墨客,賦詩一兩首,哪怕不是絕世篇章,也能名動一時,成為一段小小佳話。”
“可我深思熟慮后,覺得那樣毫無意義。”
“你我這樣的人,一旦做了那些事,反倒是有些矯揉造作,不知會被多少人背地里戳脊梁骨,政客與文人,總歸還是有所不同的。”
柏小衛又喝了一口千秋白水,道:“上一次,我為人族主帥之位,爭取到了絕對主權,這一次來,也是為了主權一事。”
“不知曉你這里,話是否好說?”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若是別人來了,話也許不好說,但你來了,話還是好說的。”
心念微動,恒昌殿外涌蕩出一股罡風,良久后,井寒清進入這座大殿。
宇文君瞥了眼井寒清,輕聲道:“將整理好的名單拿出來。”
井寒清沒有推辭,從袖口里取出一份名單,宇文君微微揮手,名單便到了柏小衛手跟前,宇文君從善如流道:“這便是我恒昌宗內的臣子,控制輿論一事,將會落在他們的頭上,至于如何用這些人,全憑你的心意。”
“我只有一個條件。”
柏小衛含蓄問道:“一個怎樣的條件?”
宇文君道:“得讓他們活著回來,不可背負過于兇狠歹毒的罵名。”
柏小衛微微點頭道:“這是自然。”
“如此一來,你又成了一個甩手掌柜的。”
宇文君燦然一笑道:“但是北方世家會將這筆賬算在我的身上,我替你承擔了所有的仇恨,你可放開手腳的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
“誰是面子,誰是里子,一時真的說不清。”
柏小衛含蓄一笑道:“拭目以待即可。”
“浩安之城那里的把柄,大致需要多久,可以呈上去?”
秦云已經去了,宇文君道:“不知,可以等上一等。”
“說起來,再有五日,便是大年三十了,我們可以先好好過一個年。”
柏小衛道:“今年估摸著不行,只要豐衣足食,每一日,都可當做過年對待,若兜里沒錢,哪怕是大年三十,家里人也會嫌棄你沒有出息的。”
“說不準,還就亂棒把你打出去了。”
宇文君微微皺眉道:“人皇陛下,應當還沒嫌棄你到這一步吧?”
柏小衛怪味一笑道:“陛下心思深不可測,誰又能知曉呢,至少當下,我有些嫌棄我自己,大爭之世,無所建樹,安頓內政一事,也無拿得出手的功績。”
“愧對丞相之名,辱沒了劍客風骨啊。”
誰也不知,這短暫的和平將會持續多久,神族南望城,又能招架住多久。
此間種種,令政客們寢食難安,柏小衛具有經天緯地之才,如今卻在提前以工代賑,安撫北方大地,相比之下,還是真刀真槍的在戰場上殺敵來的更加爽利一些。
可那是軍方的事,柏小衛是文臣,個人之武勇,有時也無關輕重。
宇文君唯有添茶,政客心中之苦惱,唯有自身可化解,外人的開導,毫無意義可言,所處的位置不同,所看到的風景自然也就有所不同。
一想到柏小衛年后,將處于風口浪尖的位置,宇文君心中莫名暗爽,想到北方那些個老家伙們的難看臉色,心里就更加暗爽了。
殺富濟貧,非宇文君心中所愿,世家也是經歷了諸多苦難,才成為了世家,城墻非一天修建起來的,可世道就是這樣,一顆參天大樹真的遮天蔽日了,便會導致周圍的小樹苗曬不到太陽,也長不起來。
該清理的枝葉,不得不清理。
宇文君自認位自己親自著手此事,未必可拿捏好其中分寸,柏小衛絕對可拿捏好其中分寸,有的人搭臺,有的人唱戲,至于敲鑼的會不會瞞著的打鼓的,便是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