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霸州，柏小衛的臨時府邸內。
北方以工代賑的大小事宜，即將接近尾聲，宗良已從秋水郡歸來，或許是因為柏小衛的劍太過于鋒利，北方諸多政務，突然一下變得格外順暢，甚至許多事，都無需柏小衛親自出面，而宗良，已經成為了北方的第三號實權人物。
二號人物，自然是那一位年輕的北王。
柏小衛的生活一如既往，喝著紅茶，吃著點心，身上還是穿著從前的衣裳。
庭院深深，看不見外面的街道。
不窺于牗，而知天下，便是柏小衛當下的心境。
對于霸州之地的一草一木，其實柏小衛也并不是很了解，甚至連他附近的街道布局，他也不清楚，可整個霸州，都會隨著柏小衛的心意而進行運轉。
茶香依舊是從前的茶香，可時代已不是從前的時代。
亭子里，柏小衛忽然抬起頭看向亭子外，一道虛空通道開啟，宇文君緩步而來。
柏小衛一個眼神瞥向周圍，侍女，仆人，盡數退下。
宇文君來到柏小衛近前落座，瞥了眼周圍，道：“你我會面，其實也無需如此小心謹慎。”
柏小衛慢悠悠的給宇文君倒了一杯茶，干笑道：“可現如今，你太過于危險。”
宇文君微微挑眉道：“所以，你害怕被人報復？”
柏小衛一本正經的說道：“北方世家，許多老祖層次的人物并未出世，其實南方世家一樣，當然，老一輩的無極強者，殺力自然是與我無法比肩，可有時候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我也架不住偷襲。”
宇文君太了解這位丞相大人，他越是一本正經，便越是漫不經心，他越是漫不經心，便越是正經。
“關于新政的風聲，在北方傳揚的如何？”宇文君輕聲問道。
三百二十位失意的讀書人，被分散于人族各地，不知是因為口才好，還是人們的心里本就壓抑久了，以發牢騷的口吻，說出公道話之后，總會引起大多數人的共鳴。
宇文君對此也是深感意外，本以為王博野，徐華這些人至少需要醞釀一兩個月后，才可形成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浪潮。
結果這才幾天功夫，就已經形成了浪潮。
柏小衛淡淡笑道：“北方經歷過安頓流民，建立浩安之城，如今又是提前以工代賑，穩定內政，人們心里雖有怨言，可大多數人其實掙到錢了，日子也多少有些盼頭，再加上你在神域的豐功偉績，北方百姓哪怕沒有親眼目睹神域的壯美風景，但心里還是會覺得，似乎與你一起參戰過。”
“大體穩定，關于新政的風聲，也只是小范圍內傳揚傳來，現如今，北方大多數百姓，都還在做苦力匠人呢，沒有心思關于政事。”
“他們只關心，自己口袋里能落下多少銀兩。”
宇文君就知道會是如此，道：“可這也是我擔心的事情。”
“重私利，輕大局，便會成為阻攔新政上臺的最大障礙。”
柏小衛似笑非笑，略有不屑道：“連你我都未曾擁有過圣人風采，何況那些自古以來都在艱難求存的百姓呢。”
“你想要在北方制造一兩件敏感的事件，暫時而言，可能性不大。”
“世家向我低頭，百姓在我的安撫之下，都有了自己的事情可做。”
“并且，廢除奴籍這件事，我也算是變相完成了。”
以工代賑的工程太大，需要巨量的人力支撐，故而柏小衛為加快大小工程的進度，早就下令奴籍也可參與大小工程，若是做的不錯，可擺脫奴籍，擁有自己的土地與產業。
一直忙碌于戰場上的事情，關于人族內政許多細微之處，宇文君也是不甚了解。
“北方只需要稍微推波助瀾，便可令新政上臺？”宇文君凝視向柏小衛問道。
他知曉這位特立獨行的政客，在下達一些命令，制定一些部署時，都會明里暗里的加入自己的一些小心思。
柏小衛卻是果斷搖頭道：“在于觀念，許多人覺得自己天生就沒本事，只能做牛做馬，大多數人都愚昧無知。”
“這與南方不同，南方的學問義理較之于北方，更加深厚一些，所懂得的道理，自然也更多一些，許多人其實已經不敢抗爭了。”
“大多數人其實沒有什么雄心壯志，只是想要過上安穩最好還能有點錢的小日子。”
“少年郎之所以有雄心壯志，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罷了，等稍微有一些淺薄的江湖經驗之后，也就自然能看清自己是個什么成色。”
“總之，北方這里，暫時希望不大。”
世上許多人，心里向往美好，可美好真的來了之后，又不敢去觸摸。
因為所有事情，都是需要代價的，人們害怕付出代價，又渴望得到一切。
宇文君倒也不著急，輕哼了一聲道：“或許再過一段日子，局勢又會變得不一樣。”
“人群之中，總會冒出來一些明事理的人。”
“而且，正雄山這里的那些讀書人，也才剛剛上路。”
柏小衛漫不經心的應道：“會有一些刺耳的聲音，但我會讓人們說話。”
“不過，南方的情況要樂觀許多。”
“謝一鳴已有了焦頭爛額的跡象。”
“我這里，還得再觀察一段時日。”
宇文君心中了然，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柏小衛見狀，趕緊給宇文君續上。
“你即將成為丞相大人，副丞相的人選，可想好了？”宇文君一臉平和，就像是敘說一件尋常小事般。
柏小衛一愣神，道：“我知曉秋清大人早晚會下野，但從未想過他下野之后的事情，因為我所做的事情，與他所做的事情，看似不同，實則殊途同歸。”
“我與他交流很少，可我清楚，彼此心里都有彼此的位置。”
“至于副丞相大人是誰，我并不關心此事，因為這完全取決于陛下。”
“難不成，你這會兒，想要給我推薦一個副丞相？”
宇文君也沒有含糊，直言道：“確實有這般想法。”
柏小衛饒有興致的問道：“那個人是誰？”
宇文君直言道：“端木直。”
“他一直都在浩安之城，體察民間疾苦，且道心堅定，會是你的左膀右臂。”
“這是一個可以做實事的人。”
柏小衛揉了揉鼻梁骨，他對端木直還是頗有好感的。
他本來就是曾經的副丞相，只是在八顧之宴的過程中未能把握好分寸與大局，一不小心成為了背鍋的人。
事實上，宇文君的那一場八顧之宴，無論是誰當副丞相，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南北大佬聯手夾擊顧雍，扶搖女帝入京都，南方要修建南嶺書院，多個事件加在一起，哪怕是柏小衛也未必能平息波瀾。
“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可此事我無法表態，而且，秋清大人還未正式下野，這會兒議論這些，似乎也不好。”柏小衛難為情道。
宇文君眼神篤定道：“此事，我會向人皇陛下建言的。”
柏小衛聞言，故作狡猾一笑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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