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想法的人，當然不止是攝影師一人而已。
江燁在年輕人里名氣很大，但在電影圈子里卻是無名之輩。同在娛樂圈，電影圈和電視圈都有壁，更何況是和歌手圈。
在劇組里，有很多資深的電影人甚至都沒有聽說過他的存在。
昨天第一次見的印象，無非是這個年輕人特別帥顏值高，為人誠懇有禮貌，要說更多的就談不上了。
更別提演技。
甚至有些人心里猜測，江燁是帶資進組，是資方要力捧的新人。
把江燁的戲放在第一天收尾，不少人心里打鼓。
但看唐睿的神色，卻絲毫不以為意，仿佛完全不擔心江燁接下來的表演。
江燁和楊曉晨在場景中就位，醞釀著情緒。
頓時，楊曉晨進入表演狀態。
她正躲在雜貨鋪的后門里，卻被鋪子里的人發現，誤以為她是偷東西的賊，喊打喊殺地將她攆了出來。
楊曉晨不敢分辨，默默忍受著女幫工的搜身，通過眼神傳遞出屈辱、不甘、忍耐等等情緒，將她的內心情緒展露無遺。
因為這個前提，她才會慌不擇路，迎頭撞到一個人身上。
這個人，正是江燁飾演的雨田。
江燁作廠督裝扮，頭發都攏在銀灰色的高冠里，兩側各垂下來一縷綴著翠玉珠的紅色絲絳，越發襯得一張臉陰柔邪氣。
“姑娘，你這是要去哪里，這么急？”
江燁一把握住楊曉晨的手腕，慢條斯理的語氣里帶著絲絲陰冷，讓楊曉晨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這一刻，她好像是真的是楊曉晨，遇到了真的雨田，面臨著身份被揭穿的危機。
一想到被滅了滿門的大臣，她仿佛看見了自己的慘烈下場。
她情不自禁往后縮了一下，隨即鎮定下來，將慌亂畏懼等情緒藏進心底，裝作害羞地垂下頭，道：“大人，您這樣抓著我，未免于理不合。”
素容身孕不過兩個月，絲毫不顯懷。為了掩飾身份，她改成了普通姑娘家的裝扮，這樣說再合適不過。
“于理，不合？”這幾個江燁說的很慢，每個字都帶來足足的壓迫感。
監視器前的唐睿打了個手勢，將鏡頭推近，集中到了他的眼睛。只見他的眼里，寒冷如冰，又有著看透真相的譏誚。
這讓明明熟悉了劇本走向的眾人，都忍不住替素容捏了把汗。
隨著話語，江燁慢慢加深了手上的力度。
“痛……”
這句話一出口，楊曉晨就知道糟糕。
在劇本里，原本是沒有這句臺詞。但唐睿沒有喊卡，她只能接著演下去。
“痛？”雨田勾了勾唇，緩緩放開了手，站直身子撣了撣手上并不存在的浮塵。就好像，剛才握了素容一下，沾了什么難以啟齒的臟東西一樣。
“是我僭越了，還請姑娘恕罪。”
嘴里道著歉，他卻絲毫沒有道歉的態度，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在表達著“看不起”這三個字。
但素容哪里有心思跟他計較？
“沒關系。”她勉強笑了笑，施禮告退。
先是緩緩轉身，慢慢邁開腳步。但身后的目光猶如實質，讓她出了一后背的冷汗。直到感覺自己已經離得足夠遠，才加快腳步消失在人群之中。
而雨田就袖手站在原位，看著她消失。
但素容卻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跟上了好幾條影子，如影隨形。
未幾，在雨田身邊出現一名手下，躬身問：“廠督，這就放她走？”
雨田的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淡淡道：“你有沒有聽過，貓捉老鼠的游戲？”
像素容這樣的老鼠，伸伸手指頭就能碾死，未免太過無趣。
他倒想要看看，懷著身孕的素容逃亡的目的是哪里，在路上又能通過她這個魚餌，調到怎樣的大魚。
就在他心念電轉之間，拉開了這場熱血江湖的序幕。
鏡頭定格在他唇角，唐睿微抬右手，喊了“卡”！
“很好，收工。”他說。
收工？
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們都做好了長期奮戰的準備，現在告訴他們能收工了？
每個人都愣了一下。
剛剛江燁的表演是很不錯，一點都不像是首次演戲的新人，沒有新人常見的怯場、找不到機位、笑場、用力過猛等等狀況。
但是、竟然，一條過？
楊曉晨走回來，走到江燁跟前輕輕鼓掌，笑道：“你很不錯。”
她這句話并非鼓勵，而是來自內心的認可。
旁人的感受，都不如她來得強烈。
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她被壓戲了。
雖然她很不愿意承認，聽起來也很荒謬，但這是事實。
楊曉晨輕笑一聲，自嘲地想道：這種事情，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吧？她竟然會被一個首次演戲的新人壓戲？
這怎么可能。
所謂壓戲，是指兩人在演對手戲的時候，一個人完全進去了另一個人營造出的氛圍里，被對方帶著走。
這通常出現在前輩和新人之間，但卻是前輩壓新人的戲，沒想到輪到自己時卻是相反的狀況。
就在剛剛，她就被帶入了江燁的節奏里，跟隨他營造出來的情緒，說出了劇本里原本沒有的臺詞。
不過幸好，那也只是瞬間的事，其他人沒有察覺。
她所不知道的是，江燁在察覺自己壓了楊曉晨戲的時候，就收斂了氣場。于公于私，他都不想被其他人看出來楊曉晨被自己壓戲。
而且，他們的運氣不錯，唐睿是一名允許演員根據當時的表演情緒來改臺詞，只要改得對，能達到他想要的效果。
要知道，有些導演不允許演員改動臺詞里的任何一個字。
“收工了！”
有了唐睿的話，片場的人紛紛收拾起東西來，演員也去卸妝。
唐睿把最后一場戲又看了一遍，忍不住拍著大腿贊道：“表演很到位！”
他一直都知道江燁在表演上的天賦，沒想到今天再次讓他震驚。畢竟，歌劇、無實物表現等等，和在片場里真正拍戲有著本質的區別。
攝影師在一旁頻頻點頭。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唐睿要把江燁這場戲放在第一天的最后一場。
這，才是一個真正最完美的句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