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二年,十一月十二日,加賀郡,大藏村。
夜色低垂,天際處尚存一線余暉,神社低矮,屋檐邊界處挑起深色線條,線條略模糊,綿延入夜色。
屆時,天主教尚未傳入于此,日本雖有神社與寺廟并存,但因風俗,新婚男女仍然盛行在神社內成婚,也稱作“神前式婚禮”。
新九郎與久保白穗的婚典,此刻便在大藏村的御靈神社中進行。
日本的神社,是一種類似于中國祠堂宗廟的存在,同時,神社也是日本民族宗教——“神道教”的殿堂,神官和巫女作為神職侍奉于內。
此時,朱漆的鳥居(牌坊)前燃著篝火,篝火前是新九郎一眾,正進行著祈愿儀式。
其中,包括久保康貴在內的久保氏族人,與新九郎的遠戚站成一列靠后。
最前面二人,則是穿黑紋付羽織的新九郎,以及著“白無垢”和式禮服的久保白穗。
日本婚典上,只要家境尚可的新婦,裝束便皆如此時的久保白穗一般,頭發被挽起,用龜殼梳子束緊,再以白色錦帽裹住至看不見一絲黑色,又配上白粉妝,白紙扇,白打褂,白振袖和白無垢和服,從頭至足,盡是一身皆白。
而站在肅穆的御靈神社前,新九郎卻不禁回想起。在自己還叫譚既白的時候,關于神社,他僅知道一個臭名昭著的“靖國神社”,知道其中供奉包括14名甲級戰犯在內的為天皇戰死的軍人。
除此之外,對于神社,譚既白也和大多數人一樣,了解的并不多。
因此他也并不知曉,后世日本設立的神社,小至路邊的神像,大到伊勢神宮,數不勝數。
日本明治維新時,天皇曾下詔,進行過一次全國合祭,當時統計而出的本土神社就達190435座。
……
這邊眾人祈愿結束,“神前式婚禮”第一步才算完成。
婚典的后續步驟,各地風俗雖有些許差別,但盡皆繁瑣至極,前幾世新九郎第一次經歷這種日式婚禮時,只覺頭皮發麻。
首先,新九郎和久保白穗等眾人跨入鳥居,意味從凡界踏進神域,鳥居過后眾人須輕輕致禮,走至“手水舍”凈手漱口,洗凈污穢。
接著,在身著白色狩衣的神官帶領下,眾人再行“二拜二拍手再一拜”之禮。
這邊禮畢,神官又單獨引著新九郎和久保白穗兩人,碎步至神社拜殿,止步于正殿前方。
御靈神殿的正殿中央,僅有一長形屏風,神官頷首示意,新九郎和久保白穗才立于拜殿而朝著屏風方向參拜。
此后,再由神官輕搖鈴鐺,往“賽錢箱”中投入幾枚“永樂通寶”后,一個二拜二拍手之禮,接著又親自去神社最里面的密室,將鎮社之寶——神龕抬出,邊抬神官還要作出高低起伏的動作,活似中國的舞龍。
此后又是幾度不同方式的參拜,“神前式婚禮”,在神社的部分算是落下帷幕,整個過程莊嚴肅穆,又是苛刻至極,以至新人往往疲憊不堪。
其間參拜神龕之際,新九郎也用余光觀察著久保白穗,自己這位即任的妻子。
不過可惜的是,久保白穗的額頭至脖頸,皆涂有厚厚白粉,別說面容分辨,即使是神態變化,新九郎也察覺不清。
新九郎看著對方的“鬼臉妝”,唯一收獲的便是,聯想到屋拓哉那位同樣“鬼臉”的妻子。
當是時,似乎察覺到新九郎的目光,久保白穗竟也偏頭望了新九郎一眼,動作雖也輕微,但碩大的白色錦帽晃動,是可輕易辯別出來的。
新九郎只能默默收回余光,心中只贊嘆一聲,女人專屬的第六感真是不講道理。
……
神社諸事完畢,參與婚典的眾人簇擁著新九郎兩人,一齊回到久保家宅邸,此時村民眾也聚集至門口,準備參與接下來的婚宴。
婚宴前夕,新九郎作為男方,首先將小袖和服作為禮物,向女方納物致意。
然后,便是“神前式婚禮”最重要的環節——對飲交杯酒,新九郎和久保白穗,需通過足足339次交杯酒來盟誓相愛一生,白頭偕老!
其中每杯酒還必須分三次喝光,然后兩人再度交換酒杯,給對方倒酒。
整個環節,在眾人圍觀下,新九郎和久保白穗就這樣不停的相互敬酒。
所幸交杯酒皆被提前摻水稀釋,全部飲完,新九郎僅僅只是覺得小腹微漲,手臂有些乏力罷了。而久保白穗,即便作為女性,339盞交杯水酒過后,新九郎猜測她大抵也只是臉色更加紅潤,具體情況如何,“鬼臉”妝容之下,誰亦不知。
交杯酒后,久保白穗便能被引入后院休息。
新九郎就不能那般舒適了,他還需負責款待婚宴來客。
直至丑時,夜色濃重,村中眾人漸漸散去,婚宴方才落幕。
其間經過,也就不予細述。
新九郎和久保康貴收拾一番后,久保康貴靠近拍了拍新九郎肩膀,臉上十分喜悅:
“新九郎,以后你也是一家之主了啊。”
新九郎回了對方一個大大的笑臉:
“日后也還望父親,能夠多多幫持。”
話畢,兩人一齊前往后院,雖然婚宴在久保家舉行,但新九郎并非入贅,按照本地習俗,新婚夫婦是必須在自家過第一夜的,否則便有家宅不寧的預兆。
因此新九郎跟著久保康貴,準備將久保白穗帶往自家屋敷。
……
“混賬!你怎么在這?剛剛婚宴也不見你去幫手。”久保康貴對著青年就是一頓罵。
新九郎兩人來到久保白穗屋外時,便見一名青年站在屋外門階上,然后便是久保康貴的突然呵斥。
此時青年明顯也知兩人來意,看著久保康貴,臉上帶著明顯的急切:
“父親,剛剛白穗可能是飲酒過量,嘔吐不止,現在還發著高燒躺在里面!”
“怎么可以在這種日子出事!”久保康貴聞言,臉上肌肉跳了跳。
青年卻是瞥了新九郎一眼,臉上已經帶了些哀求之色,說著:
“父親!白穗身體本就較弱,何況現在病重,怕是……禁不起夜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