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后,能完全恢復武藝嗎?”新九郎注視著刀低語,似乎在問它,“我又能活多久呢?”
至于新九郎為何突然想起了練刀?
今日山道的經過,也只是個引子罷了。畢竟對方的埋伏看似掩蔽,但論起暗殺埋伏,曾為忍者的他才是真正的深諳此道。
其實今日清早,他便發現了對方的蹤跡,但他不同聲色地繼續與屋拓哉交談。在從城下町歸來時,他更加警惕周圍,看見那處土丘稍有些異樣后,便決定詐上一詐。在他面前,那埋伏實在拙劣也顯得經驗不足。
因此,新九郎此時還并重視此次遇襲。袴服男子雖贊他行事若妖,但他畢竟不是真妖,亦不清楚之后久保謙太真正起了殺心。
他練刀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方才話中之意,新九郎他感受不到安全感。
新九郎也知曉,在后世,如果男性說自己缺乏安全感的話,毫無疑問,必定是會被那些女漢子狠狠嘲弄的。
但是,他心中戚戚著想,無論是誰,死過八次的話,都會沒有安全感的罷。
他認為只有八次,是因新九郎始終不知,2020的譚既白已經死去,即便是今夜,他也存著還期盼能回到那個身體的隱約念想,全不知自己的狀態,已經算是世間孤魂了。
新九郎看著手握的忍者刀具,便不禁想起,有一世她作為女忍時死去,又重新醒來時,心中全無慶幸。
甚至于,那時他閉上眼,前世女忍瀕死的場景便幻象般地重現,如夢似幻,以致于他的內心只余下如淵般的絕望。
也因如此,女忍之后的第四世和第五世,他(她)只覺得人人皆如夜鬼,處處全是敵意。
此兩世,他(她)都活在了在逃亡的旅途上。
第四世,他逃到深山,遠離了令其恐懼不已的塵世,也就遠離被他殺的可能,他倚靠著些山林野果,以此果腹求生。可是,日本賦稅自古就重,農民棄田而亡,又甘為野人者屢禁不止。僅一年,饑腸轆轆的野人們趁著深夜,將他困在棲息的洞口,他明白,對方是將自己當作食物獵殺了!
第五世,她回家欲望又是最烈,直奔海邊,竊取了片漁夫的舢板,便悍然出海。她想取道朝鮮半島,再回到華夏,回家鄉看看,即便是五百余年前的也成。或許是蒼天心軟,憐惜她是個十一歲的女孩,沒讓她沒死于風浪手中。只不過借著風浪靠近陸地時,不幸碰上了海盜,她想用魚叉和對方搏命,但看著海盜船慢慢靠近時,終究還是將魚叉對準了自己喉嚨!
她甚至想著這不算是他殺了罷,這輪回也當有個了結。
但第六世,他還是在一個十二歲的乞丐身體上醒來。
他那會才開始聰明起來,放棄了逃離日本的計劃,卻決斷要逃脫命運安排,他不斷轉換身份,乞丐、町人、浪人、武士、家老、茶僧,五年間變換了六次。他甚至皈依佛教,希冀心靈的撫慰,可日本佛僧奇葩至極,大多佛面在外,魔心其間。最后,他竟然死在同門僧眾的薙刀之下!
民宿內,新九郎出刀不竭,直至夜闌人靜,他才納刀入鞘,望著油燈喃喃:
“到此為止”
他費力地攀爬上房梁,又用布條將自己手腳綁在梁木上,懷抱刀鞘,淺淺閉眼休憩。
直至油燈燃盡,屋內歸于黑暗,“女忍”般的新九郎,仍舊將眠未眠。
……
大藏村,久保宅邸,弦月高懸時。
“父親,新九郎不能留!”久保謙太語氣十分堅決,看著對面的久保康貴。
久保康貴躺在榻榻米上,閉著眼睛,嘴巴淺淺開合:
“不過那孩子買了把刀而已,他還能殺進久保家不成?”
“父親!”久保謙太想著傍晚袴服男子說過的話,認真地繼續勸說,“您真的小瞧了那少年!”
久保康貴還是有些不以為然,睜開眼看了看面前自己的兒子,慢悠悠說道:
“你深夜闖進來,不惜擾我休息,就只為這事?”
一刻鐘前,久保康貴本來已經歇下了,但自己的兒子卻突然拜訪,先是對自己描述了下午的事情,其中又著重述說新九郎的應對過程。
其實不用久保謙太點出,他也明白過來,新九郎并非先前認為的癡傻之人。但他也知兒子平時便喜歡夸張的習慣,這次還說著些“此子若妖”的言語。他慢慢有些不勝其煩起來。
“父親!”
“夠了!”久保康貴終于沒壓住心中的煩悶,怒喝了一聲,聲響之大,打碎了深夜的沉寂。
屋敷內的久保謙太呆呆盤坐在那里,只覺魂都跳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