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發的一生  第四十二章:五年耽誤治療

類別: 現實 | 社會鄉土 | 王德發的一生 | 雙耳凹   作者:雙耳凹  書名:王德發的一生  更新時間:2021-01-15
 
司機看王德發起疑心了,就不再到處兜圈子,一腳油門,不到二十幾分鐘就到了人民醫院門口。

王德發看著醫院門口大大的四個紅色字“人民醫院”,確認是到了。

他把貴生和自己的袋子拿下車后。弓著身子問里面的司機師傅:“多錢錢啊?”

“總共是五十三塊錢!”

“啥?咋這么貴?”

“老哥,你看表啊,咱就走了這么長的路啊!”

王德發一路是注意看著表的,上面的數字就一直那么漲著,司機也沒做啥手腳,那數字轉的王德發心疼,轉的可都是錢啊。

這出租車的錢,說理也難說,王德發是真正感覺到了進趟城太難了,舉步維艱,還處處都是坑。

王德發小心翼翼的把商店找給他的一張五十給司機,又找了三塊錢的零錢。司機師傅透著前擋風玻璃,朝著有陽光的地方仔細的看了看錢,搖了搖頭。

“老哥,你把這錢給我換一張吧!”

車外王德發緊張的等著司機把錢收了呢,結果等來的是這一句話。王德發知道,司機是不好明說他這張錢是假的。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至少雙方都給對方了面子,沒說明。

王德發抽出另外一張五十,司機看了看錢沒問題。

王德發不知道,省城的司機師傅在拉外地的乘客的時候,都會留點心眼,特別是從車站附近上車的客人。估計早就被那些坑蒙拐騙的人洗劫了一番,假錢泛濫的地方就在這些車站附近,錢要是被換成假的,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有理都沒地方說去。所以,像王德發這樣被騙的,大都想著能再花出去。誰要是不留個心眼,那就真傻。

王德發看著遠去的出租車,回頭看了看跟個沒事人的王貴生,心里難過的直嘬嘴,像極了啞巴吃黃連的樣子。

一頓飯、一個棉花糖、一包煙、一趟出租車,花了快兩百塊錢,這是王德發這輩子唯一一次花了大錢卻屁事都沒辦成一天。

這會檢查可能來不及了,但到醫院里去打聽一下看腦袋在哪看、需要什么手續的話還來得及。直到現在,王貴生都不知道自己跟著爸爸來城里是干嘛的,他也不問,他根本就不關心。

王德發領著貴生進了醫院。他只知道是給貴生看頭是不是摔出毛病了。進了醫院大樓,那股熟悉的味道比慶祥藥鋪的味道濃得太多了。進進出出的人也很多,偶爾還會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穿梭在其中。

“你好,醫生。”王德發觀察了一會,截住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一生說,他怕人家扭頭就走,還沒等回話,就趕緊又問:“娃娃的頭摔了,到哪個地方看啊?”

醫生看了看王德發和孩子,慢吞吞地說了句:“去外科,那邊,上二樓,右手邊。”

“謝謝,謝謝啊!”

“現在都快下班了,去你也排不上了,明天再來吧。”白大褂的醫生給王德發提醒了一下,就匆匆走了,好像著急去救病人的樣子。

時間和王德發預計的差別不大,他估摸著今天到省城可能是看不成病。既然已經來了,他決定帶著兒子上樓先盯盯地方,明天來了就不會耽誤太長時間。

兩個人躡手躡腳的上樓,右手邊的大廳里還有零星的病人,王德發看了看他們,有整個腦袋纏著繃帶的,有胳膊打著石膏、纏著繃帶掛在脖子上的,更有甚者,他看見了一條腿斷了、躺在可以移動的病床上,撕心裂肺地嚎叫著的。

王德發和貴生兩個看呆了,有那么幾十秒,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是來干什么的了。從愣神中緩過來之后,王德發朝著大廳右手往前走,第一間辦公室上掛著“外科”的牌子。臨近下班了,依然還有六七個人在等著看病,前面的人多,王德發不敢插隊進去問問,只好問最后一個人:“你好,我問下,這里是看頭的嗎?娃娃的頭摔了。”

“這是外科,應該是看跌打損傷的吧,我是從梯子上摔下來把胳膊摔斷了。腦袋摔了,應該就在這呢。”

“謝謝啊!”王德發說,他看著前面排隊的人,手里都有一張票。

“我再問一下,你們手里的票是在哪領的啊?”

“每天早上來排隊就可以領號的,一天就最多發一百五十個,今天你是看不成了。”排在隊伍最后面的人說。

“我今天不看,來不及了,我明天一早來。那你排著吧。謝謝啊。”

王德發謝過這個人之后,帶著貴生準備到醫院附近找個能住店的地方。

這一路,從踏上省城的第一腳,王德發已經被騙怕了,他擔心著住店要是再被騙了怎么辦。還沒出醫院的門,王貴生就使勁的揪他的衣角,嘴里生疏地說著:“餓了。”

王德發從自己的袋子里伸手掏出來了一個雞蛋,站在路邊,順手在手邊的一根電線桿上碰了碰,剝了皮遞給兒子。晚上的飯,看來也只能下館子吃了。現在最關鍵的是找到能歇腳的地方,還要便宜,到了省城,這錢是一點都不經花。

人每上一次當,就聰明一點。

王德發在離醫院不遠的地方找了一家旅店,明碼標價一個人六十。他進門和老板交涉了一下,看能不能把王貴生的錢不收。老板看了看王貴生,把貴生領到進門量身高的墻邊。

“一米一,還沒到一米二,這樣吧,孩子的住店費一半,三十,大人的六十。”

“你看這娃娃,跟我完全可以睡一張床的,就給免了吧,我們就睡一張床。”

“這附近來住店的,都是全省各地來醫院看病的,你去打聽一下這周圍的旅店,哪有給孩子免費的,都是不到一米二是半價,而且房子還都是有窗戶的。我這還有一個沒窗戶的房子,有點小,你住不住,那間房你要住,一晚上六十,給你。”

王德發在監獄里五年,那牢房,有的都是鐵窗,透過鐵窗看到的就是冰冷鐵墻,跟沒有窗戶一樣,壓抑得很。現在再讓他住個沒窗戶的房子,他不愿意。況且老祖宗也有講究,沒窗戶的房,住進去不吉利。

“沒窗戶的就算了吧,九十就九十吧。要一間吧。”

“行呢,房子里有熱水,牙刷、牙膏都有呢,環境好著呢。”

王德發從自己的上衣口袋又掏出來一張一百的,遞給老板,說:“能成,有熱水好呢,錢給你。”

老板拿著錢,頭抬起來看了看,又在手里搓了搓,確認沒啥問題后,從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來一張十塊錢,給王德發。

王德發當著老板的面,好好的把十塊錢檢查了一番,沒問題,是真的,在一旁的老板看了,笑的不行,說:“放心吧,錢是真的,誰造假錢還造十塊的小錢呢,都是造五十、一百的大錢。”

王德發沒回話,心里卻罵著自己,真是沒見過世面啊。行行都有行規,隔行如隔山,這話一點不假。自己的那張五十的假錢還在兜里呢,估計在城里是花不出了,等給貴生看完病,回家看能不能給花出去。

錢交了,手續辦完,王德發帶著孩子就上樓進屋。他讓王貴生把衣服脫了,房間的廁所里有熱水,他把王貴生拉到水龍頭跟前,好好的洗了個澡,看著從身上搓下來的垢,王德發笑著對兒子說:“你這身上,是給咱家地里攢了多少的肥料啊。”

洗澡洗舒服了,王貴生聽他爸這么一說,也笑了起來,天真、無邪、爛漫的笑,那一刻,王德發覺得自己再苦,都值得,只愿明天檢查出來,他兒子一切都好。

把兒子收拾好,因為沒帶換洗的衣服,王德發就讓貴生光著身子早早上床了。他自己也洗了個澡,他現在唯一能懷念監獄里的日子,就只有定期可以集體洗澡的那一股子舒服勁了。水嘩啦啦的從身上滑下,不僅沖走了身上的垢,還把這一天的疲憊也沖走了。最后他把王貴生的褲子在洗臉池子上洗了,使勁擰了好幾遍,把水擰的干干凈凈的,希望早上貴生能穿上干褲子。但這幾乎是不可能,在家里,一年四季,他還沒見過晚上把衣服洗了,第二天早上能干的,除了冬天屋子里架著爐子的時候,可以烘干,自然干了的事情他還沒見過。可不洗,明天要是做檢查,一股子尿騷味,醫生還哪有什么心思看病啊。

等王德發忙完,回頭一看貴生已經睡著了。雖然就一個五歲大的孩子,但王德發覺得這孩子還是挺懂事的,說話是不太利索,至少不胡害人,不讓他怎么操心,三歲看老呢,王德發堅信,如果不是說話的難癥,這孩子絕對是以后王家的頂梁柱。

在上床睡覺前,王德發才想起來,兩個人晚上的飯都還沒吃呢。這個時間,要是在家的話,一片漆黑,外面沒有路燈、沒有娛樂的地方,各家各戶早早地已經上坑睡了。但城里就不一樣,他看著窗戶外面,燈火輝煌、匆匆行走的路人絡繹不絕,簡直就像是在另外一個世界。

王德發把自己的衣服穿好躺在王貴生旁邊,房間里沒鬧鐘,雖然在家,天麻麻亮的時候他就能起來,他還是擔心明天睡晚耽誤孩子的檢查,穿著衣服睡,還不能深睡。

整個晚上王德發都是時而醒著,時而睡著,人就這樣子,心里裝著事的時候,總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一晚上他起身摸了好幾次貴生的褲子,半干不干的,最后一次摸的時候,他索性把褲子塞進了自己的肚子里,貼著胸膛,看能靠著體溫能給趕在天亮烘干不。

醫院是早上八點上班,還不到六點的時候,王德發就醒來了,或者說他就根本沒睡著。貼在胸膛上的褲子還帶著他的體溫,已經不怎么濕了,但還有點潮。趁著有余熱,他趕緊給貴生穿上。

一陣打攪之后,貴生也醒來了。女人煮的雞蛋還有,王德發燒了一壺水,兩個人就著雞蛋,吃了點饃饃,算是把早上的肚子哄過去了。急匆匆朝著醫院去排號。

到醫院的時候,大概是六點多,不到七點,王德發雖然覺得自己來的很早,可前面已經有十一個人在拍著。還好吧,如果一天發一百五十個號,排在前二十的話,肯定能在上午檢查完,這樣,看能不能趕著下午最后一趟回縣上的車,就可以返程了。

號拿上之后,一切都很順利。掛著“外科”的辦公室里,進出的病人一個接一個,有時候出來的快,有時候出來的特別慢。在外面等待的人,誰都看不懂誰的表情,可能大家要看的病都不一樣吧,病不一樣,心情就不一樣。

輪到王德發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他拿著手里的號,帶著貴生進去了。

“是大人看病還是小孩看病?”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厚厚的眼鏡片的醫生問,他看上去大概有個五十多歲吧。

“給孩子看,就這個孩子。”王德發說。

“咋了?”

“這孩子到現在不會說話,頭摔過。”王德發回答。

“幾歲了?”

“五歲。”

“啥時候摔的?”

“大概是五年前吧,也是現在這個時候,四月的時候。”王德發回答,他之所以記得清楚,是因為王貴生的摔的時候,大概就在他被抓著坐牢的那個月。

“你這父親咋當的,五年前摔了,你干嘛呢?現在不會說話來看病了,頭摔了,是這么兒戲的嗎?”

王德發被醫生說的無言以對,不說話。隨后醫生對著貴生,讓貴生跟他說話,貴生怕生,躲在王德發背后,一言不發。實在沒辦法,醫生給王德發說:“孩子不說話,一個原因可能是先天的,遺傳;另一個呢,可能是后天的,比如摔著、磕著、擊打頭部了等等,都會損傷大腦,這樣吧,我先給你開個單子,你拿著單子去拍個片,拿回來我看看到底是咋回事情。”

“行呢,么麻達,你開,我這就去。可我這排隊排了大半個早上了,一會還咋排隊?”

“不用擔心,你拿著單子去拍,拍回來拿著單子直接找我,沒問題的。”

“好呢。”

王德發等著醫生把單子開好,帶著貴生就去找拍片子的地方,這么大的醫院,第一次來的人,大部分時間都是花在找地方上,醫生簡單的幾句話,讓王德發自責不已,說的就是啊,孩子摔了,還間歇性的哭,早干嘛去了?現在想起來要治病,如果真是因為這個原因,讓貴生一輩子說話不利索,王德發就是王家的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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