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我徐楓來了!孱弱的南明小朝廷,我來幫助你抵御北方蠻族的侵襲,保住我漢人的衣冠發束和孔孟的文化。”望著巍峨壯麗的南京城墻、整裝肅穆地守城士卒,徐楓心里熱血沸涌,感慨萬千。
護衛徐楓的左家軍浩浩蕩蕩,一望無際。南京城的百姓上次見到這等壯觀場面時,還是在半年前小福王的入城儀式。
但當時小福王入城是要來繼承大統,登基為君的。所以百姓擁戴,齊呼萬歲。而這徐楓是什么來頭,百姓們無從得知,因此也就開始了紛紛地議論。
有人說他是左大帥安插進朝廷的眼線,有人說他是歸順朝廷的農民軍將領,甚至還有人說他是來“清君側”的。
徐楓騎在高頭大馬上徐徐前進。他表情嚴肅,不茍言笑。旁人都當他是威嚴之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是因極度地緊張而造成的表情僵硬。
南京城內的景象像是一幅畫似的,生動地、鮮活地展現在徐楓面前。比起北京城來,南京更顯得生機勃勃,也更顯得有煙火氣。林立的店鋪門庭若市,街上的行人雖然已被官兵肅清,但他望著道路兩邊擁擠的人潮,也可以想見平日的街上是何等的繁華熱鬧、人流如織。
但這時的徐楓卻無心賞玩,他最牽掛的就是寧采兒,這個假冒的福王王妃。
可他也明白,凡事不能操之過急。就像洪承疇所言,他這枚石子終于投入了南朝這灘死水中,至于能不能砸出點水花兒來,那就要看他的能耐了。
與徐楓并馬而行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左家軍的督軍統領,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護送徐楓。另一個是南京朝的鴻臚寺少卿高夢箕。此君是在左家軍進城時才策馬迎上來的。
高夢箕笑言道:“徐先生,我們為你安排了住處,可進城來的這么多士卒將官,下官可招待不周了。”
徐楓點了點頭,便對那督軍統領說:“有勞將軍護送,我既入城,將軍還是早日率兵北歸,向左帥交代吧。”
這督軍雙手一拱,鮮亮的鎧甲森然作響。“徐先生所言甚是,我們今晚在城外扎營,明日一早就可開拔。”
入城入了大半日,出城也出了大半日,直到太陽西沉,天色擦黑,金川門才徐徐關閉,街道也才恢復了通暢。
而徐楓在高夢箕地帶領下來到了鴻臚寺的別館休息。徐楓抬頭一瞧,瞧見了“鴻臚寺”三個大字,不免又想到了仍困在北京的左懋第,心中抑郁,嘆了一口氣。
但與左懋第不同地是,招待徐楓的高夢箕卻十分地熱絡有禮。“拿火盆!”他指揮著四處忙活地小吏,說:“拿火盆來,快!徐先生著了風寒,你們擔待得起嗎?還有你,備些好酒好菜來,今晚我要陪徐先生喝酒。”
徐楓忙擺手道:“高大人不必多禮,喝酒可以免了。”
“那怎么能免呢?”高夢箕笑呵呵地說:“徐先生是左大帥身邊的人,上邊兒也交代下來,要下官好生伺候著。”
“可……我不喝酒。”徐楓望著高夢箕說著。
高夢箕的笑容僵住了。他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說:“哦,對對對。酒乃水中小人,徐先生戒酒修身,令下官汗顏呀。那咱們不如喝茶吧。來人,沏一壺好茶來!”
徐楓攔阻道:“高大人,我一路行來,旅途疲憊,只想一個人待會兒。高大人若是無事,也可以回去休息了,不必管我。”
“可這……”高夢箕有些為難了,說:“上邊兒千叮萬囑地,絕不可怠慢了徐先生。下官這……”
“好了好了。”徐楓打斷他的話,說:“上邊我自會去解釋,高大人盡職盡責,我也會替大人美言的。”
“哎呀,那可折煞下官了。”高夢箕長揖一拜,說:“既然徐先生吩咐了,下官不敢勉強。待會兒我讓人把酒菜送來。”
“嗯,行行行。”徐楓敷衍地點著頭,然后目送高夢箕和一干隨從退了出去。
他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癱倒在柔軟且又溫暖的床鋪上,開始了聯翩的浮想。
“小寧既然被關在大牢里,那就該去拜見刑部尚書?可這刑部尚書是誰呀?唉,不對不對……”徐楓煩躁地在眼前一揮手,繼續自言自語:“刑部尚書也是奉旨抓人的吧?那應該去見弘光皇帝了?可之前聽左夢庚說,朝政大權好像已經被馬士英和阮大鋮兩個奸臣把持了。那最最重要的,就是先去見馬士英和阮大鋮才是。”
就在徐楓胡思亂想的時候,“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傳了來。徐楓一呆,忙起身去開門。“誰呀?”他開門一看,竟是一個美麗的女子。這女子手托餐盤,見了徐楓嬌羞似的低頭一笑,盈盈說道:“徐公子,奴家是來伺候你的。”
徐楓接過餐盤來,反問:“我有什么可伺候的?你既送了餐就回去吧。”
他正要關門,這女子卻是玉手一揚,纖纖玉指輕拂在徐楓的手上,笑著說:“不伺候,先生請奴家進去喝杯水酒總該可以的吧?”
徐楓急忙縮回手來,身子也向后退了幾步去,問道:“姑娘,是誰讓你來的?”
這女子踏步進屋來,輕輕地掩上門,回眸笑道:“自是月下老人安排的今日之會。先生你瞧,我這紅絲帶便是月老的牽來的紅線呢。”
她說著就伸手在腰間一捏,果然捏到了一條細細長長的紅絲帶。她手指在柳腰一拉,絲帶被拉開,身上那本就輕薄的衣裳恍若蟬翼似的,將要剝落開了。
徐楓驚慌失措,急忙用雙手捂住眼睛,轉過身去,嚴厲地說:“姑娘請自重!否則……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這女子嗤嗤地一笑,說:“奴家倒想看看,先生要怎樣對奴家不客氣。”她一邊說一邊就踩著小小蓮步繞到徐楓近前,惦著腳湊近他的臉,輕輕地呵了一口氣。這氣息不僅帶著女子本有的味道,更混合了花朵的芳香,猛然入嗅,也是沁人心脾。
這一嗅令徐楓血脈噴張。但他仍是努力克制著心頭的欲火。倒不是他的道德真的有多么高尚,只是自己初來乍到,就有美人投懷送抱,想來定是別有圖謀。
徐楓一甩袍袖,走開了。他仍是背對著這女子說:“你快出去吧,這招對我沒有用的。”
女子微微低頭,難掩失落之情。但她又將身子靠了過來,雙手勾住了徐楓的脖子,輕聲道:“怎么?是奴家模樣太丑,嚇壞了先生嗎?”
徐楓緊緊閉著眼睛,忍受著這女子的身軀在自己肩背上的輕輕摩擦。“我……我……”他猛地回過頭來,細細端詳著這狐媚氣十足的女子。
常言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徐楓自問不是英雄,要過這關就更是千難萬難。此刻的他細細地望著她,沒有說話。女子倒是笑了,輕輕拉起徐楓的手,說:“先生隨我來。”徐楓就像是丟了魂似的,茫然隨她向臥房走去。
女子輕輕坐上床來,忽然抬起一只腳湊到了徐楓的胸口前,輕輕在他胸前一點。徐楓低頭一看,見這腳小得出奇,自己的一只手就可以牢牢握住。
他瞪大了眼睛,說道:“你這是‘三寸金蓮’?”
女子低頭笑了,說:“先生的小嘴兒可真甜,既是金蓮,敢問先生喜歡不喜歡呀?”
“真是喪心病狂!”徐楓恨恨地說了一句。
他那被撩撥起的熱血頃刻間就冷卻了下來,不為別的,就是因為這“三寸金蓮”。中國古代的男子以小腳為美,為此還開過什么“品蓮會”,就是讓青樓女子露出小腳來供那些紈绔子弟和酸儒們賞玩。
這樣的審美、這樣的陋習在徐楓眼里猶如糞土一般。縱使這女子貌若天仙、狐媚之術使盡,只此一點,就難入徐楓的“法眼”。
女子微微一怔,詫異地問道:“先生不喜歡嗎?”
徐楓搖了搖頭,獨自來到客廳坐下,說:“何止是不喜歡,簡直是討厭至極!”
女子聞聽此言竟是一呆,嗚嗚咽咽地垂下眼淚來,說:“奴家貌丑才疏,難入先生視聽。”
“不!”徐楓正要解釋,可又怎么解釋呢?他只是與這個時代的人審美不同而已,而審美這回事又是很難講得清楚的。
徐楓越想越郁悶,便端起酒壺來自斟了一杯,正要飲下時,卻聽那女子大聲叫道:“先生不要!”
徐楓吃了一驚,忙道:“為什么?”
女子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幽幽地說:“這酒里有媚藥。”
“啊?”徐楓驚怒交集,尷尬非常。他“啪”地一聲將酒杯摔碎在地。他懷著滿腔怒氣,大步流星地沖進臥房來,捏住這女子的手腕厲聲問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么要下藥害我?”
女子揚起凄楚地小臉來,只這么靜靜地望著他,滿臉寫著“無辜”二字。徐楓望著她,洶洶的怒火也就平息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