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施瑯和劉國軒的攙扶下,鄭森才勉強坐好。
不過他的身子癱軟,即使坐著也不自覺地向下滑去。鄭森用腿撐在地上,就像是拐杖一樣將身子勉強撐起。
施瑯和劉國軒見主帥如此,同樣心痛如割,眼中溢滿了淚水。他們望著眼前痛哭流涕的鄭森,不知該說些什么,更不知該怎么說。
“鄭將軍請節哀。”還是朱以海溫言勸慰了一句,打破了客廳死寂般的沉默。
鄭森緩緩抬起頭來,說:“我無法做到節哀。”
朱以海深有所感地點了點頭,又是長長地一嘆,說:“難得鄭將軍有此純孝。血肉之親,不可罔顧。將軍與其傷懷,不如憤起這血氣之勇,匡扶我大明江山啊。”
“呼啦”一聲,鄭森赫然起身,穿在身上的甲胄鱗片鏗鏘作響。
他將目光一揚,說:“王爺之言,臣謹記在心。臣這就傳下令去,我三軍縞素,即刻出征。”
朱以海、錢肅樂和朱大典都是一驚,也前后站起了身來。
“將軍要征哪里?”朱以海關切地問。
鄭森緊咬牙關,重重地吐出四個字:“清軍水師。”
那三人聞言更是吃驚。朱大典忙道:“據我所知,大清水師由明儼你的父親鄭芝龍率領。明儼你……”
“自此人變節投敵的那一日起,在下與他便恩義兩絕。”鄭森打斷了朱大典的話說著。
他略微一頓,繼續說:“明儼沒有別的本事,只望能在海上殲滅清國水師,讓他們不能再水路并進,奪我江山。”
鄭森也不告辭,轉身便走了。施瑯和劉國軒也急忙跟上去,顧不上行禮。朱以海三人瞧在眼里頗為尷尬。
錢肅樂將兩袖一甩,說道:“海寇出身,放肆無禮。”
鄭氏家族早年就是做海上走私貿易的海盜集團,只不過后來勢大,朝廷無力征剿,才將其招撫。錢肅樂舊事重提,不滿的情緒也躍然臉上。
可誰知朱以海卻不以為然。
“希聲,以后不可再說這樣的話。”朱以海嚴肅地警告了一句。錢肅樂心弦一繃,只得作揖稱是。
朱以海無奈地搖搖頭,不無感慨地說:“鄭明儼驟聞噩耗,難免失態。唉,我大明還要靠他來扶保啊。”
錢肅樂和朱大典都躬身行禮,說了聲“是”。朱以海這句話中有多少無奈多少辛酸,他二人想必也能體會幾分。
天色破曉,陽光剛剛在遙遠地海岸線深處露出了頭,那些猶如怪物巨獸一般的艨艟戰艦上已站滿了兵士和水手。
因為時間倉促,他們無法人人都穿上孝服,只得在手臂上系上一條白綾以表哀悼。而鄭森、鄭彩和鄭鴻逵三人在厚重的鎧甲上外罩上了寬大的孝服。
鄭森昂然走到旗艦甲板的最前。他手扶欄桿,遠眺霧氣彌漫的遠方。夏日蒸騰的水汽撲面而來,在他的臉上掛滿了晶瑩地朝露。他舉出一面小旗子測了測方向。
此刻正是順風。于是他將旗子一拋,重重地喊了聲:“出發!”
“走了走了!快看!”岸上的明軍士卒眼見這浩浩蕩蕩的龐然大物徐徐開動,都是一副瞠目結舌地表情。
他們雖是水兵,卻從未見過海船,更沒見過如此壯觀遼闊地海軍隊伍。
鄭森的大軍兵分四路,齊頭并進。四路大軍分別由鄭彩、施瑯、劉國軒和鄭森本人帶領。此時的鄭森雖然怒火熊熊,但也不至于魯莽行事。
他對浙東一帶的沿海地形十分熟悉,做出了由鄭彩、施瑯、側面佯攻,牽制清軍主力,由劉國軒為餌,引出鄭芝龍主力,自己再親率本部大軍與之決戰的作戰方略。
具體地布置是,鄭彩封鎖杭州灣,截斷松江府派往上海的援兵。施瑯正面強攻上海。而劉國軒北上襲擾南京。南京乃南直隸首府、大明朝的南都。南京受襲,清軍必會派鄭芝龍來救援。而這時,鄭森再與劉國軒里應外合,擊敗鄭芝龍。
于是這日,施瑯沿著浙東海域一路北上,不消半日已到了上海左近。這是他們曾經駐守過的縣城。今日歸來,城樓依舊,可天地早已換了顏色。
上海的清軍士卒只有區區兩千人,并且大多是北方士卒,見到如此巨大的海船艦隊都嚇得兩腿發顫,匆忙派人去松江府求援。可鄭森大軍已至眼前,此時求援又哪里來得及?
沖在最前的是施瑯的一支由十二艘戰船組成的先鋒艦隊。他緩緩揚起手臂,然后又重重地一落。主艦上的二十門門紅衣大炮同時開火,護衛在旁的十一艘艦船也齊聲開火。
一陣陣隆隆巨響,巨大的煙塵騰空而起,遮住了刺目地陽光。
“開炮!”施瑯再次下令,第二輪炮擊又開始了。他們將復仇地怒火一股腦地全部傾瀉在了上海。
兩千守軍還沒來得及組織炮火還擊就已崩潰。炮臺、瞭望塔、防御工事只在一瞬間被摧毀殆盡,就像是一輛大鏟車平推過去那樣。
在這幾乎壓倒性的火力優勢面前,上海的城墻已轟然倒塌,變成了一馬平川地開闊地。而清軍守軍拋尸無算,死傷累累。
“哼!”施瑯冷笑了一聲,立即吩咐手下將領:“立即登岸。占領上海。”
“是!”將領答應一聲,領命去了。
與此同時,鄭彩也向杭州灣殺來。清廷雖然也有水師隊伍在此守備,但他們的水軍尚處在草創階段,無論是戰艦規模、火力配置還是人員素質,都無法望鄭彩這支偏師之項背。
因此,雙方只是一接戰,清軍水師立即崩潰。
由此,鄭彩方從容進駐杭州灣。不出半日,施瑯那邊傳來了消息,上海已失而復得。鄭彩在欣喜之余卻也不無疑惑,為什么松江府、杭州府都沒有派援兵去救援上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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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疇深知南京的政治意義,此城絕不能有絲毫的閃失。否則,不僅大清在江南的軍事行動將前功盡棄,自己的小命怕也難保。
鄭芝龍問訊自然也驚恐非常,于是他急忙調集手下所有可以出征的戰艦,全力向南京撲去。而此時,鄭森的水師主力正在劉國軒的偏師身后,緊緊尾隨。
一場父與子、忠與叛的殘酷較量即將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