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之戰的結果,就像是劉文秀第一次伐蜀的保寧之戰,開戰之初雖然聲勢浩大,但最后仍是明軍在握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敗北。
當然,這兩場戰役又有所不同。保寧之戰是白文選掣肘,以致劉文秀功敗垂成;而南京之戰的敗退則是徐楓原先就計劃好的。
作為執行計劃的鄭森有一肚子的委屈和怨言。可徐楓的部署自有道理,他也不是不能接受。況且,他的出兵并非毫無所獲。至少探清楚了清軍的虛實,打擊了清軍本就孱弱地水師力量,同時施行了反間計。
至于反間計的效果,鄭森沒有把握,身在桂林的徐楓和柳如是同樣是沒有把握。
南京之戰是在深夜進行的,洪承疇視察過戰場之后匆匆回府。這時,天色已有微明。
淡淡地陽光透過云霞,直投進屋子里來。徐昊正爬在桌上睡著,呼嚕如雷。
老仆人趨步在前,輕輕推開了房門,洪承疇踏足進來第一眼便看見了酣睡不起的徐昊,不禁皺了眉頭。
“真是無禮。”老仆人念叨了一句,便又轉頭望向了洪承疇,問道:“要不老奴去把福王叫醒?”
洪承疇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算了,就讓他在這兒睡吧。”
說完,他轉身便走,老仆人不敢怠慢,急忙跟了上去。
“先生要去哪里,老奴好去備轎。”老仆人急急地說。
“不必備轎了。”洪承疇邊走邊說:“咱們去見孫可望。”
“那也讓侍衛們跟著吧。”老仆人說話間,二人已出了洪宅的大門口,一隊綠營兵跟了上來,護送洪承疇向鴻臚寺的方向去了。
孫可望的房中瓜果梨桃散落了一地,幾個李子也不過是啃了一口便隨意地丟棄,還有那倒著的酒壺,早已干涸卻到處都是的酒漿,散發著刺鼻的酸臭氣味。
“你們在外面候著,誰也不許進來。”洪承疇撂下這一句話,便獨自推開孫可望的房門,踱了進去。
他剛踏進屋來,便嗅到了這嗆人地氣味,急忙揉了揉鼻子。
“看來這個孫可望也和朱由崧是一路貨色。”洪承疇心中叨咕了一句,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快步趕到榻邊,用力地推了正在打呼地孫可望一把。“醒醒!醒醒!”洪承疇有些不耐煩。
但孫可望睡得太沉,也只是胡亂地將手一擺,不清不楚地說了句:“別鬧。”翻過身去,繼續鼾聲如雷地睡著。
洪承疇不免覺得齒冷,明廷對他這樣的人竟如此倚重,可見大明國祚已終。
于是他又加了點力氣,重重地在孫可望后背一推,大聲叫道:“秦王!該起了!”
“嗯?啊!”孫可望大叫了一聲,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子來,抬眼便瞅見了站在面前的洪承疇。
洪承疇的臉陰沉著,一雙眸子透出凌厲地光來。孫可望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仍是故作鎮定,呵呵笑著:“原來是洪先生,今兒這么早就來看我呀?”
洪承疇一聲冷笑,不無嘲諷地說:“秦王睡得好呀。城外好一場激戰都沒能把秦王驚醒?”
孫可望打了個哈欠,笑著說:“驚不驚醒的又有什么關系。無論誰勝誰敗,我都是階下之囚。”
“呵呵,秦王倒看得通透。”洪承疇拎了一把椅子過來坐了,又道:“鄭森海寇已被我們擊退了。不過,我們在鄭森的船塢里找到了這個。”
他說著,便將鄭森所寫的那封書信重重地拋在了孫可望的懷里。孫可望也是一怔,嘟囔了句:“這什么呀?”然后徐徐將卷軸展開讀了起來。
洪承疇收起了笑容,靜靜地望著他。而孫可望卻是哈哈大笑,將卷軸扔到了一邊,說道:“如此拙劣地反間計,洪先生會上當嗎?”
洪承疇冷哼一聲,反問:“秦王以為呢?”
孫可望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幾分殺氣,心下不免一沉,忙解釋道:“我歸順大清是真心實意,絕不是什么詐降。再者說,我以堂堂秦王之尊,又何必親身犯險?,來做暗樁呢?”
洪承疇點了點頭。孫可望說的也很有道理。的確,他身為大明的秦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實權派人物,根本不必親自來做暗樁。
“秦王既然是真心歸順,總得拿出點歸順的誠意來。”洪承疇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把你知道的關于明廷的情況,全部都告訴我。不能有絲毫的隱瞞。”
孫可望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冷冷地說:“這些話我要親自對大清皇帝說。”
“如今是洪某人總督江南各軍事。”洪承疇像是提醒一般。
孫可望卻也只是冷哼一聲,說:“總之,見不到大清皇帝,你們休想從我這兒得到一個字的消息。”
聽了這話,洪承疇的目光變得深邃了。他越發迷茫了。因為孫可望的態度讓他捉摸不透。
他為什么要見皇帝?是擔心自己奪去他獻計獻策地功勞,還是另有所圖?
在洪承疇的眼里,這兩種都不能排除。而人一旦陷入了這樣的茫然無措時,往往最先想到也最容易做到的,便是保一個萬全。
于是,他緩緩站起身來,抖了抖自己穿著的長袍馬褂,笑問:“秦王當真不說?”
“哼哼,不說!”孫可望仰著脖子,一副倨傲地姿態。
洪承疇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地微笑,但隨即將笑容一斂,大聲叫道:“來人!”
只聽一陣“呼啦啦”的聲音,房門被沖進來的綠營兵撞了開來。
孫可望大驚失色,忙叫道:“洪先生,你這是什么意思?”
“哼!你瞞得了別人可瞞不了我!”洪承疇瞇眼獰笑道:“你投降是假,指路是真。今天我便叫你血濺當場!拖出去,砍了!”
孫可望大叫一聲“這是反間計!”話音還未落,綠營兵就已迎了上來。他揮起拳頭便打,“咚咚”兩拳,就打倒了兩個綠營兵。但對方畢竟人多,大家一擁而上,便將孫可望摁翻在地。
孫可望以頭搶地,卻還咆哮連連:“糊涂!糊涂!洪承疇你太糊涂了!我不是詐降!”
可倘若他是詐降,而洪承疇又把他送去了北京,會釀成什么禍端來他無法預料。
于是,在利弊地權衡之下,洪承疇只有將其殺掉才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