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烏云密布,柔弱地月光透不過云層,只能發出一點淡如螢火蟲似的微光。而在武昌總兵府的周圍,卻是烈焰熊熊。
大火順著堆在圍墻邊的稻草蔓延,猶如可怕的巨獸,張開血盆大口吞噬著稻草和墻壁。風借火勢,一發而不可收。呼呼地聲響伴隨著濃厚地黑煙,諾大的總兵府幾乎被完全吞噬。
“快!快!”在王得仁的催促下,火銃隊已快步而來。他們排成兩列堵在總兵府門口。第一排單膝跪地,只聽“砰砰砰”一陣雜亂地銃響,試圖沖出來的官兵發出雜亂地慘嚎,身體也被火銃強大的沖擊力所擊,紛紛向后倒去。
第二排火銃手已將火藥裝填完畢,迅速將第一排火銃手替換下來,接著便又是一陣“砰砰砰”地聲響。如此反復,困在里面的人慘呼不斷。
而伴隨著慘叫的還有“轟隆”地一聲巨響,一處偏房在大火地燃燒下轟然倒塌,就像被老虎咬住脖子的大象放棄掙扎一樣。
里面的人或捂著傷口倒地呻吟,或烈火襲身慘叫不止;或縮在墻角瑟瑟發抖,或拔出佩刀來橫切自刎。
在這一片混亂中,但見烈火熊熊,黑煙裊裊,無數的滿洲官兵在四處亂跑,卻不見博洛的影子。
王得仁站在高高地草垛上向院墻里邊張望,臉上的焦急神色越來越重。
“來人!來人!”他大聲叫喊著。一名親兵快步奔了來。王得仁將他一望,見他的面頰已被熏得一片漆黑,幾乎看不清長相了。
“傳我的命令,沖進去抓博洛!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王得仁吩咐道。
“是!”親兵答應一聲,轉身跳下草垛,消失在了一片濃煙之中。
“為了金將軍!殺呀!”喊殺聲從四周響起,瞬間就遮過了火銃聲和滿洲官兵的慘叫聲。
王得仁真恨不得把眼前的濃煙撥開,奈何濃煙卻越聚越多,嗆得他也咳嗽連連。
沖進去的綠營兵就像倒灌的海水似的,滔滔不絕,難以收拾。隨著一陣紛亂地兵器交鳴之聲傳來,總兵府內已是混亂到了極點。
但這場混亂沒有持續多久。漸漸地,雜亂地聲音消散了。士兵們開始拎著水桶來滅火。一桶接一桶的水被澆到還在燃燒著的建筑和圍墻上,火勢也算是得到了控制,煙霧被微風輕蕩,消散在了濃如黑墨般的夜空中了。
在左右親兵的護衛下,王得仁快步進了總兵府。他放眼所見,兩側皆是兩白旗士兵的尸體。他們的鎧甲破碎,臉也被熏得一片漆黑。地上流淌著的大多也是他們的血。
幾個綠營兵和漢旗的士兵正在向地上潑水,不知在用什么刮擦著地上的血漬。
總兵府的正殿雖然也被大火熏染,門窗都已破碎,柱子也被染黑,但所幸主體結構并沒有遭到破壞。幾個士卒守在門口,待王得仁和金聲桓走近,他們也重重地一跺腳,將身子站得筆直。
“金將軍,王將軍,博洛就在里面。”一個士兵這樣說著。
他二人沒有停步,只是沖他點了點頭,面色依然十分嚴峻。王得仁推門進去,金聲桓緊隨其后。二人只見博洛就坐在自己對面的椅子上。
大廳里的桌椅橫七豎八地倒著,茶盞燭臺更是狼藉一片。而博洛高坐于上首,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
王得仁迎上來,將自己的佩刀一橫,說:“博洛貝勒,在下和金總兵已決心反正。滿洲人的末日就要到了!”
博洛將他望著,頗為平靜地問:“能告訴我是為什么嗎?”
“你們韃子入侵中原,踐踏我們的土地,殘殺淫掠我們的子民。難道還需要理由嗎?”王得仁也提高了音調。
博洛哼哼一笑,說:“你若是了這個,當初又為何會歸順?”
王得仁面上一紅,頓時語塞。博洛的反唇相譏確有道理。無論王得仁將自己的反叛包裝得多么大義凜然,但終究是做過貳臣的,這個底子無論如何洗不掉。
“我們原本以為,你們入主中原是替我們報君父之仇,卻不料你們鳩占鵲巢。當初我們被你蒙蔽,如今才撥云見日。”金聲桓也快步走了來,搶著答道:“我們晉王和蜀王吊民伐罪,齊王更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博洛,今日你便難逃公道!”
博洛卻也不急著反駁他,而是淡淡地問了一句:“你們的那個齊王,可是叫徐楓的?”
金聲桓略是一怔,忙道:“不錯,我們的齊王正是這個名諱。”
博洛仰頭一嘆,道:“早知此人狼子野心,當初在北京就該就地斬殺,那也就不會釀成今日之禍了。”
金聲桓和王得仁對視了一眼,略顯狐疑。
他二人雖然也聽過徐楓的大名,但對他并不熟悉,以前的經歷更是一無所知。所以博洛的這番話才讓他們有點詫異。
“怎么?你以前見過我們齊王?”王得仁問道。
博洛呵呵一笑,道:“何止是見過,簡直是熟得很。當日他沖撞了本貝勒,險些被我的手下一頓鞭子給打死。要不是孔家小姐……唉,真是悔不當初,悔不當初啊!”
他一邊笑一邊低下頭去,用手撫摸著自己光禿禿的頭頂。其懊悔之情溢于言表。
“后來洪承疇去孔家做客,居然將徐楓收做幕僚。攝政王正好也想派人手去江南行‘投石入湖’之計。而徐楓恰就是這個人選。”博洛似乎打開了話匣子:“本貝勒一度還以為這小子早都死了呢。直到豫親王南征,才知道他在江南已做了官了,現在又變成了你們的齊王。真是風云際會,讓這個豎子成名。呵呵,我倒還真是很想見見他呢。”
金聲桓冷笑一聲,道:“你想向我們齊王求饒嗎?”
博洛將頭一揚,目光中發出厲芒。饒是金聲桓久經沙場,見了這目光也不由得心頭一緊。
“我們滿洲巴圖魯何時向人求過饒?”博洛大聲叫道:“你們的齊王乃是三姓家奴,我見了他便要痛斥一番!”
金聲桓怒氣勃發,叫道:“大膽博洛,還敢猖狂!”
博洛站起身子,仰頭向天,大聲叫道:“徐楓!你這個天殺的狗奴才,當初我一念之仁饒你性命,而今你要恩將仇報嗎?”
王得仁忍無可忍,“蒼啷”一聲抽出佩刀,雙手握刀就向博洛砍了去。一道刺目地刀光閃過,銳利地刀鋒已劃破了博洛的衣衫,砍在了他的脖頸和前胸。
接著,鮮血似火山中迸發出的巖漿一般噴薄而出,濺得王得仁周身鮮紅。而博洛在劇痛之下也只是輕微地晃了一晃,不僅沒有倒下,反倒是上前一步,兩手似鐵鉗一樣緊緊箍住了王得仁的兩條手臂。
他雙目怒瞪,叫道:“徐楓早晚要弒君篡位!此等不忠不義之徒,你為何要效忠于他!”
金聲桓一腳踹上去,博洛“噗通”一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也將他剛才坐的那椅子砸翻在地。
王得仁仍舊愣著,雙目頗為驚恐地望著倒在的博洛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