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石頭悶著聲音。
“對不起，我以為你不會在意，”孟小貝又道了一次歉，“我是真沒覺得有什么，所以就直接說了。”
“你...你當然不會覺得有什么，”石頭將紙巾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丟...丟人的又不是你，人頂多說一句，孟小貝怎...怎么還有這樣的...朋友！”
“他們都是一幫學生，心思沒你說的這么復雜，不會有人這么想。”
孟小貝看著鏡子中的石頭，“就算有人這么想，那又怎么樣？我不覺得有什么丟人的啊，你想讓人看得起你，首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
“我...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我知道！你跟本不在乎！”石頭喊了一句。
抬起滿臉都是惆悵的頭，“但...但是我在意！我看的起自己，新的生活，我不想再被鄙視......”
他忽然轉過身直接盯著孟小貝，“這種感覺...你體會不了的，因...因為這不是你的事！接受別人眼光...的是我！不是你！”
孟小貝沒有說話，看著他很長時間，最后輕輕嘆了口氣。
“別人的眼光嗎，”她聲音很輕，“我和你一樣從雷公嶺走出來，你怎么知道我沒接受過？款式還挺豐富的呢，瞧不起的、獵奇的、同情的、鄙視的、不懷好意的......”
孟小貝笑了笑，“不過這些都不算什么，因為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我會讓它一樣樣的收回去，你也會的，你差的只不過是一種心態，一段時間。”
石頭看了他一眼不出聲。
“不過還是要說對不起，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孟小貝說。
“我沒生你氣，”石頭退了兩步，靠在了洗手臺上，“我只是覺得......郁悶。”
“在通達送快遞很郁悶嗎？”孟小貝不解地看著他，之前還跟她興高采烈的顯擺來著，怎么突然就郁悶了呢？
“在哪兒其實都一樣，大家都是憑本事吃飯，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能力的事情，只要努力了誰也沒資格說你。”孟小貝說。
“你站著說話不...不腰疼，”石頭笑了笑，“這...這就跟穿著上萬塊名牌的人...和穿著幾百塊衣服的人說，你衣服不錯，耐穿。”
“我對名牌衣服從來不感興趣。”孟小貝皺皺眉。
“廢...廢話，那是因為別人都...都知道你不是買不起名...牌衣服！”石頭用腳踢了踢垃圾桶，“就跟你現...現在說你在通達當快遞員，也不會有人看...不起你，一個道理。”
孟小貝拍了下他后腦勺，“個死結巴，好吧，你厲害，我說不過你，那你就加把勁，從通達做到萬達吧！”
“嗯，就憑我，”石頭苦笑著指了指自己，燈光映照下眼底里閃著一絲淚光，“也...也就只能用希望把自己撐起來了，縹緲的很，但還得有。”
“不...不瞞你說，”他把頭微微低了下去，“我一直是這么給自...己打氣的呢，一邊打還...一邊漏！我...我把砂鍋飯搞砸了，我連累了老板一家，還炒老板魷魚呢？跳槽？你...你還信了？真天真！”
“什么？”孟小貝愣了愣，“怎么回事？你說清楚。”
“怎么回事？”石頭笑了起來，抬手抹了一下眼睛，突然喊了一嗓子，“還...還能怎么回事啊！咱倆不...一樣，你...你是光明正大走出來的，我是...逃出來的，逃不掉，擺...不脫！”
“到底出什么事了？告訴我，”孟小貝盯著他，急得頭上冒火，“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說呀！”
“說什么啊！我...我能說什么啊！小貝，我真不...想連累你，可是我...我又惹麻煩了，我太特么倒...倒霉了，秋叔又...發現我...又！又！又！”
石頭喊著，眼淚“刷拉”滑了一串下來，“我...我特么要躲...躲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我...我就是個掃把星，逮誰害誰，你腦子進...水了才一直拿我當朋友呢！我...我就你這一根稻草，我敢跟你說嗎，我敢用勁拽嗎！”
孟小貝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她和石頭在雷公嶺風風雨雨一起經歷了那么多，再苦再累、再傷再痛、哪怕被打的半死，也沒見他掉過一滴眼淚。
她以為眼淚這種東西大概不會出現在石頭臉上。
眼下這跟斷線珠子似的眼淚，讓她感覺有點手足無措，又有些心痛。
孟小貝嘆口氣，“你以為秋叔就放過我了嗎？咱倆沒什么不同，一個明一個暗而已。”
“不哭，”她伸手在石頭腦袋頂上胡亂扒拉兩下，“石頭，不哭。”
“你哪只眼睛看我哭了！”石頭伸手往臉上一摸，帶著鼻音說。
孟小貝樂了，伸出手在他背上輕輕拍著：“沒哭沒哭，那是出汗，眼睛也是要找個時間出出汗的，是吧。”
石頭伸出腿往垃圾桶上使勁踹了幾腳，然后又狠狠地嚎了幾嗓子，接著就沒了聲音。
“倒不過氣了？”孟小貝看著他又好氣又好笑。
石頭也撲哧一下笑了：“沒，出汗...出猛了，現在沒...沒汗了。”
孟小貝笑了笑，從口袋里摸出了手機：“多大個事啊，不就是沒工作了嗎？不就是怕秋叔那伙人嗎？沒事。”
“你...你說的輕松，我可不像你那么厲害，還那么有...有文化。”石頭說。
“工作的事情我給你搞定，你好好干就是。”孟小貝拿手機給李博豪撥了個電話，接通之后直接就問，“阿豪，你們李氏肉聯的生活超市缺不缺人手啊？”
電話那邊傳來李博豪的聲音，“缺啊，怎么你想去體驗一下生活啊？”
“不是我，是我一個朋友，”孟小貝說，“那邊缺什么職位？有什么要求嗎？”
孟小貝按了免提，李博豪的聲音挺清楚的回蕩在洗手間里，“收銀，記賬、理貨、推銷......都缺，”
“我干...干不了收銀，干不了記賬，也干...干不了推銷......”石頭站在一邊直冒汗。
“你看這樣行吧，除了收銀、記賬和推銷，你給安他排個位置怎么樣？”孟小貝對著話筒說，“他年輕，有力氣，人老實也機靈，就是別讓干跟文字打交道的活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