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方姓丁,是京城的望族,和周氏娘家是世交,彼此知根知底,族中為官之人極多,祖上還曾出過宰相。
傳到親家公這一輩,官雖然不大,好歹也是四品京官,在工部任著職。人家三個兒子,有一個已經考中進士了,而檀如意將要嫁的這位丁二郎也已做了舉人,賢名才名孝名都是有的。
家世好、讀書好、品行好,是真的有前途之人,比起裴融這種不能科考、前途未卜的,才真正是好女婿的人選。
消息傳出去,外頭誰不夸周氏會籌謀,親生嫡女配個前途無量的好女婿,庶女嫁進安樂侯府,仕途、門楣都有了。
也不免有人眼紅說酸話,把親生和庶出之分拿來反反復復地說,諷刺周氏的賢惠全是假的,才貌雙全的檀五小姐嫁給那么一個破落戶,真是可惜了。
周氏充耳不聞,檀如意的婚事定下,她也就不慌了,什么時候出嫁都不急,先集中精力把檀悠悠這件大事做好。
檀悠悠更是不理,她什么時候才貌雙全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檀如意忿忿然又不敢表示個啥,索性悶著頭躲在家里給自己繡嫁妝,關了一個多月,好像是真的想通了很多事,沉靜踏實多了。
檀家一片安靜祥和,梁知府那邊卻是被人接二連三地告,什么老家的父兄搶占良田,欺男霸女,做買賣短斤缺兩;什么梁知府貪墨瀆職,和著兒子一起收受賄賂等等,這邊還沒按下去,那邊又起了火。
當此情形,檀同知真是走路都帶風,開心得不得了,就等著對手被掰倒,自己順順利利坐正當知府,風風光光嫁女兒。
可是有人急了。
錢姨娘先是突發疾病要死了,強烈要求把檀如慧從莊子里接回來伺疾,不然萬一她死了,給庶母守孝什么的,會對檀悠悠的親事造成影響的吧?
聽起來非常有道理。畢竟本朝皇爺已經開了先河,讓各嫡子、庶子給庶母守了孝,民間也得跟著遵從才是。
于是周氏親自去照顧錢姨娘,不過兩天時間,就成功地讓錢姨娘從“病危”化險為夷,轉為臥床靜養即可。
接著中秋節那一天,當全家吃著檀悠悠做的鮮肉月餅、開開心心賞月時,錢姨娘突然悲傷地哭了起來,哭聲尖利,差點把檀至敏也嚇哭了。
這么喜慶的日子,這樣的哭,實在是很不吉利討喜,檀同知很生氣,動了想要揍女人的心思。
然而他才開口訓斥了一句,錢姨娘就膝行著爬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膝蓋,一把鼻涕一把淚、唱歌似地哭道:“老爺啊~四小姐知道錯了呀~她天天茶飯不思嘞~瘦成了皮包骨啊~原想著中秋能回來給老爺太太磕頭認個錯喲~沒想到還是孤孤單單一個人關在莊子里哦~”
檀如意聽得暴躁,又不敢插話,便忍著氣悄悄和檀悠悠說道:“她怎么就不會好好說話?這一唱三嘆的……”
檀悠悠豎起手指:“噓……聽著,看著,這都是在長見識長本事呢。”
檀如意不懂:“什么?這還是長見識長本事?”
檀悠悠甜甜一笑:“萬一將來遇著呢?來,一二三四五,我們都是木頭人,不會說話不會動!”
想到自己將來也可能會面對這么一個惡心人的玩意兒,檀如意的心情頓時不好了,但見檀悠悠和檀如玉都安安靜靜坐著,便深吸一口氣,也學著她們的樣子假裝木頭人。
“有話好好說!當著孩子們的面這般作態,你不要臉,至文還要臉呢!再哭就把你扔去莊子里養病!”檀同知氣得很。
“嗝兒~”錢姨娘被嚇得打了個嗝,哭聲歌聲一起被掐斷,頓了會兒張大嘴正準備使勁開嚎,就聽周氏冷冷地道:“不信你試試看。”
“呃~”錢姨娘猛地站起身來,掏出帕子擦著眼淚,語調終于正常了些:“老爺,太太,婢妾就是替四小姐著急,姐姐妹妹都有了好親事,她還沒著落。能不能求老爺和太太,也給她看看?”
檀同知斬釘截鐵地道:“太太公允,自有安排,都聽太太的。”
錢姨娘又小聲啜泣起來,眼神都癲狂了。
周氏不急不忙地喝了口茶,緩緩道:“今天既然說到這份上,我便拉明了和你說。”
崔姨娘忙道:“老爺、太太,要不先讓孩子們回去?”
周氏一擺手:“沒必要!事無不可對人言,孩子們也該聽一聽,省得胡亂猜測,亂了人心,壞了家風!”
錢姨娘道:“太太!您說!婢妾聽著!”
周氏道:“我先問你,四小姐上次為什么會動邪念?”
錢姨娘道:“是婢妾沒教好她!不過三小姐她……”
“三小姐沒想過要害人命。”周氏坦蕩得很,“當然,也是我沒教好她,所以她挨打禁足。四小姐動了害親姐妹的念頭,我罰她去莊子思過,你覺著罰的重嗎?我還沒打她呢!”
“你自己想想,四小姐之所以走到這一步,和你日常教導有沒有關系?你怪至文不替你們出頭,我倒是慶幸至文知禮懂事,但這不是你教的,是老爺親自帶在身邊教導的!你今天的所作所為,哪里像個長輩模樣?”
錢姨娘飛快掃了檀至錦等人一眼,果然從他們臉上看到的全是輕視,便將帕子捂著臉哀哀地哭:“求老爺和太太給四小姐一條生路,婢妾做牛做馬報答你們……”
“你又說錯了!”周氏把茶盞重重一擱,威嚴地道:“四小姐是老爺和我的女兒,是檀家的四小姐,做父母的豈有不疼惜關照女兒的道理?用不著你做牛做馬報答我們!”
錢姨娘以為周氏是要把兩個孩子從她身邊奪走了,急得眼珠子亂轉:“太太,婢妾錯了……”
“知道錯就好。四小姐心思不正,就算此時給她看了人家,嫁過去也只會釀成大禍。一不如意,眼紅嫉妒就能出手害人命,她自己丟性命,還會帶累娘家人。那有什么好?什么時候她迷途知返,我什么時候給她安排婚事。”
“當著大家的面,我把話擱在這里,說到做到!”周氏語音鏗鏘有力,目光堅毅,緩緩掃過在場眾人,繼續說道:“我剛才說的,可有誰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