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不聞梅開之立民太后
達成目的之后,徐璟孜很快便又開始了自己的上位計劃。
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營造出自己厚德載物、大慈大悲、可繼先后擔當母儀天下之大任、且絕無能出己右之人的假象,最終被萬民敬仰推崇,由劉固欽點為后。
然而,便已貴為后宮之主,她仍舊心懷不滿,甚至將手伸入朝堂,一開始不過偶爾為劉固出謀劃策、分憂解難,待劉固對其另眼相看并習以為常,便又設計求取代批奏折的機會。
嘴上說的都是“能使陛下少些負擔疲累,妾身做什么都心甘情愿,雖然只是代您寫個‘閱’字,但妾身胸中如蜜稠飴,如醴甘甜”諸如此類的話。
皇帝不疑有他,有人幫忙,還是個成不了大事再如何猖狂也翻不過天的婦道人家,自然樂得清閑,漸漸也讓她代為批閱一些無關緊要的折子,以便騰出更多的時間來縱情聲色。
再如何驕奢淫逸、紙醉金迷,他都能玩得心安理得。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終于,當劉固發現,朝中之事,不論大小,再無人同他請示奏稟,只唯徐璟孜之命是從、對其俯首帖耳言出法隨之時,已經無力回天,悔而晚矣。
徐煌乃徐璟孜與劉固所生幼子,在他之前,已有兩個歲過桃李的女兒。
因憐其幼小多病,徐璟孜便將他留在身邊,親自撫育。
既是血親的骨肉,那徐璟孜自然不會保留隱瞞。
任何謀策,哪怕在如何架空皇帝使其寡助失道方面,也都無意避其耳目。
不僅如此,為使徐煌秉承其志,不被旁人算計,將來也能執掌天下,為民司命,徐璟孜可為傾囊相授,毫無保留。
哪怕他只不過一個年方七歲,對任何人事都還構不成威脅的垂髫稚子。
尋常人家,七歲小兒,正是無邪爛漫、活潑開朗的純真年紀,而他徐煌,已經學會了虛情假意、殘害手足。
在他七歲生辰那日,徐璟孜尚未被封為帝后,但其圖國野心早已生根發芽,借著皇帝收復邊疆、并徐煌生辰臨門雙喜的由頭,徐璟孜央著劉固大擺筵席慶祝。
皇親國戚、王公貴族,無一例外,皆被邀入席。
先皇后之子,已被冊封為少君主的劉禮以及另一寵妃所誕皇子劉信自然也在其中。
為盡早鏟除異己,徐璟孜便命徐煌趁著人多雜亂,借劉信之手下毒殺了劉禮,達成了自己一石二鳥,永除后患的目的。
哪怕徐煌哭天抹淚叩首跪拜連連央求,徐璟孜都不為所動,甚至發狠威脅,他若不肯動手,便只能讓他兩個姐姐代他去死,畢竟,論用毒,論無辜,再沒有比他更天賦異稟、能讓人完全放松警惕之人了。
別無他法,直接毒殺兩位兄長,與間接害死四名手足,他只能選擇前者。
可悲可嘆的是,直到現在,世人仍舊以為,他們徐氏姊弟,個個秉性淳良,皆是濟世扶危的轉世活佛。
而其母徐璟孜更被看作救苦救難、普度眾生的觀自在菩薩,勻秀之所以有如今這般昌盛繁榮之況,皆賴徐璟孜洪福庇佑深恩……
四平二十八年三月十四日,卯時轉醒,徐煌怔怔地躺在榻上凝望可謂撐起了整間屋子的梁柱,若有所失,許久都未挪動分毫。
未免驚擾榻上之人,邱良自夜間回來,便一直斜倚在門邊打盹。
蕭立昨夜未被徐煌著人灌喂藥湯,雖然喉中干渴、體力不濟仍覺混沌,但對于周遭的一切事物,總算有些感知,且天色愈亮,他便愈發神清智明起來。
又過一陣,當他聞見榻邊突然傳來絲絲響動,便乜著眼睛偏頭去望。
窗外微光透灑,薄如蟬翼的紗幔之下,徐煌背對光影坐起身,蕭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聽出他呼吸的沉重滯緩,似被異物塞堵得快要喘不過氣。
“咳……咳咳……咳咳咳咳”不待蕭立細思,便有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之聲傳來印證他的猜想。
聞其苦痛之音,邱良一瞬驚醒,慌忙奔至榻邊順撫其背:“少君!您……”
“無礙,咳咳……無礙,邱良,你便取些酒來與我喝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也就好的!”打斷邱良順口將出的話,徐煌慘淡一笑,話畢輕拍邱良扶著自己胳膊的手背,示意他莫要過分憂心。
“再要喝酒作賤自己,果若……”余下的話,難以出口,邱良別過眼睛,不愿看他強顏歡笑,“我讓人給您煮一壺茶來!”說罷便轉身沖出了房外。
確認邱良跑遠,徐煌才輕輕抹去唇邊紅色,以手扶榻撐站起身,后顫顫巍巍往書案旁的紫漆木柜里摸索一陣,待尋出一兩指寬深的小方盒子,并將內里的藥丸吃了方才有所恢復。
“小美人,你可看到了甚么?”
蕭立凝視其面,如紙蒼白,唇齒間更有血色隱現,雖不知巨細始末,但這人無疑身中劇毒,而方才匆匆出門要為其煮茶的名喚邱良的人顯然不知實情。
對徐煌的明知故問,蕭立懶怠回答,收回視線,閉了眼準備小憩。
徐煌將方盒仍舊塞回木柜,又確認與先前別無二樣之后,才往困住蕭立的沙池這邊走。
“看見也無所謂,但你可得答應徐某,萬莫與你我之外的第三人說道才行!”
“哈哈,昨日所說,你考慮得如何了?”被蕭立嫌惡語塞的神情逗笑,徐煌不再死纏非讓他答應不可,轉而問起數日以來反復提及的聯手抗“敵”之事。
于徐煌而言,敵、友界限,其實并不明顯,哪怕眼下將其請留止央長住的二皇子宋致,以及因助程勁從宋澄手中脫困,而得其三分邊土之諾的程振,甚至從始至終都對陣而立、不與為謀的大皇子宋澄,或許此后的某時某刻,亦有互換敵友的可能。
蕭立動唇欲答,卻發現根本無法發聲,喉間干渴似火噴烤,此前還有藥湯潤喉,昨日子時至今,則果真滴水未沾。
如咽糟糠一般,萬分吃力地做出吞飲的動作,徐煌這才反應過來,望望門邊,不見邱良回房,壺中之酒業已喝完,無可奈何,他只能親自剝開一瓣橘肉喂到蕭立嘴邊。
蕭立饑渴難當,見肉心喜,本欲一口吞下,正在這時,邱良提溜著茶壺匆匆進了房來。
看到徐煌親自喂食蕭立,邱良腳上的步子一頓,眉間的笑意霎時斂盡,板下臉走到二人身邊,如霜冰冷遞過茶水:“喝吧,不燙。”
回來之前,他特地用了水冰鎮。
徐煌頷首接下,扔開橘肉,卻直接將壺口對準蕭立,喂他喝了個盡興。
邱良維持同一個姿勢,目光始終追隨徐煌。
那般熾熱而不自知的模樣,蕭立再熟悉不過,待緩過勁,實在不堪沉默尷尬,才主動開口打破僵局:“徐少君,你將在下困在這沙池之中三日之久,是不是該放在下出來活動活動筋骨了?否則您留一個腿腳不便之人待在身邊,也無用處不是?”
“這么說,小美人你是答應……”徐煌喜不自勝,目光閃閃,不禁抓住蕭立的肩膀一陣晃動。
邱良被眼前的景象刺痛,別過頭拱手退出了房內。
”他好像……”被徐煌拔出沙池,蕭立一邊任由身上的沙粒流落,一邊提醒:“你不去同他解釋?他似乎有所誤會……”
徐煌順其所指而望,猶豫沉吟幾息,終歸還是搖了搖頭:“徐某無心,他亦無意,本非同道,又何必硬扯些多余的情愫來牽絆彼此。”
蕭立似懂非懂,頷首輕嗯,不再多言勸諫。
他確是情竇已開,心系宋凜,也決意誓死追隨,但情仇愛恨到底復雜,如他這般粗鄙淺顯的一點體會,自然無權插嘴干預旁人,何況還是他只在書中聞見過的龍陽之戀。
扶蕭立坐好,徐煌讓他先吃些東西果腹之后,才切入正題,就前幾日那群黑衣夜探霜澤欲擄袁夢出宮之事做了說明。
蕭立三兩口再吃完一個蜜桔,對幕后之人并非宋致略有驚疑,轉念想想又覺了然,在徐煌新剝出一顆荔枝遞到他跟前時,不以為意地回道:“順儀乃三爺生母,大皇子派人去解救娘娘,助她逃出火海,并無不妥。”
徐煌冷哼一笑,似在嘲諷蕭立的無知愚昧,又似表達對宋澄的厭惡不屑。
“他若果真出于好心,又何必讓手下之人夜行黑衣打扮?直接表明身份,那姓鄭的領侍還敢公然攔阻痛下殺手與宋老大為敵不成?”
果核含在嘴里,蕭立面色忽然有些僵硬,他不得不承認,徐煌所言在理,喬裝打扮掩人耳目夜探霜澤,明顯不愿被人識破身份,若真是宋澄安排的人手,那他一定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
蕭立略帶懷疑地望向徐煌,以期看出他話中存有幾分真意。
徐煌不閃不避,心中坦蕩,自信滿滿:“當時支越可是同你們一道去的霜澤?”
“這你都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徐某可不敢以神靈自居,不過善用眼線罷了!”終于收起那抹藐視眾生的高傲神色,徐煌沉聲逐一分析:“當晚,最后一名黑衣自戕而亡后,支越是否立即告了辭離去?
當然,他有大婚之喜,迫不及待要與娘子廝守一處也在情理之中,可就徐某所知,同你們分開,他徑直去的,卻非行水宮。”
“也就是說……”蕭立目光逐漸深邃,支越定是認出了黑衣的真正來歷,所以一刻不敢耽擱地告辭去尋他們共同的主子稟明詢問情況……難怪……
按常理來說,支越乃宋澄的貼身侍衛,遭遇刺客夜襲,身為習武之人,第一反應不是查明來者身份,卻立馬轉身離開,著實有些說不過去。
連高南尚且為了搜尋蛛絲馬跡同那鄭領侍好一陣周旋……
“大皇子讓人擄了娘娘出宮,意欲何為?娘娘又為何甘愿……”
話說到一半,蕭立忽地閉了口不再言語,答案已經顯而易見——叛賊程振才以“清君之側”為名舉兵進京,宋澄便安排手下擄劫袁夢,自然是為“安撫”叛軍,將毒害皇帝的禍水交由程振處置,若犧牲袁夢一人能讓程振退兵,宋澄何樂不為?
但袁夢畢竟是宋凜生母,未免宋凜與之反目成仇,著人暗中進行才最明智。
“而娘娘為使獨子免受非議指點,甘愿舍生隨往,其實也不難理解……”似與徐煌分解說明,又似自語喃喃,蕭立眸中閃過一抹慘淡之色,他不禁想到自己的生母——蕭張氏。
蕭家宅院里發生的幕幕往事再又浮現,雖短不過三月光景,卻早已恍如隔世……
蕭立正要感嘆,卻被徐煌的一聲嗤笑打斷。
“獨子?”似乎聽得了甚么極為可笑的字眼,徐煌笑得前仰后合,直到腹部抽疼流出淚來方才收停。
看起舉止神態夸張,蕭立深感莫名其妙:“徐少君緣何發笑?在下可有說錯甚么?!”
“小美人你有何錯,徐某笑的,不過某人,竟欲拿生母之命,換一時毫無保障的安寧罷了;當然,徐某自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生母?”蕭立聞言瞠目,“徐少君,糧可誤食,話卻不能信口胡說啊!”
荒唐,莫非徐煌昨夜所說有關宋凜的天大秘密,便是指的這事?
如此滑天下之大稽、挑撥離間、使兄弟鬩墻之心昭然若揭的言談,他蕭立豈會輕易相信?!
看出蕭立心中所想,徐煌不僅沒有顯露絲毫慌張,反倒越發從容:“你怎知徐某說的,并非事實?而且,若他二人果然都由袁順儀所生,兄弟兩個,只會團結一心,加倍協契,又何來鬩墻誶帚之說?
小美人,你這般急于否認,莫非,心中有鬼?”
“胡說八道!皇室血脈,豈能容你這般顛黑倒白、惡意中傷?!”不堪忍耐,蕭立倏然起身,再不愿同徐煌多說半句。
“你若不是早就覺出其中的貓膩異常,又怎會這般大動肝火,憚于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