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之計,根深蒂固,顧放刻不敢忘,然數年下來,程振似得天庇佑,時運尤其昌隆,每戰必勝,以至他欲逃無由,只好繼續求功立業,積財聚富。
而他所求,與程振顧武等人的勇往直前、奮力殺敵不同,乃帷幄運籌決勝千里之術,以保其身無虞。
奈何事與愿違,哪怕他手無縛雞之力,一旦征戰,程振也必命他同行,片刻不離左右。
或許只有如此,方能戰無不勝?
是也不是,顧放無從得知,也無膽當面確認。
而除他之外,程振手下,還另有幾名謀士,大都于他之后被募集而至。
然那幾人,除卻劉升,皆為資歷平平、無可依仗之輩,顧放向來視之無物,不肯與之計論。
今次下令以炮攻城,更是如此。
自程振一馬當先沖將出去,顧放便在心中謀劃,以其莫測功夫,越城過墻必然不在話下,待其打入內部,亂敵軍心,他再適時發兵,助陣攻城,屆時里呼外應,城東小地,還不唾手可得?何其簡單!
只不曾想……
兵馬雜沓,沸反盈天,顧放回神前后一番觀望,自知懊悔無用,眼下逃命要緊,否則,以程振那等兇惡殘暴之性,非將他剝皮抽筋、大卸八塊不可。
在顧放看來,因擋道礙行,程振連為自己沖鋒陷陣、出生入死的兵士都能隨意揮砍,又豈會輕饒壞其大計、陷其入困之輩,哪怕他數有功績,也絕無例外!
遂欲脫盔解甲下馬混進涌涌步卒之中,以暫避此劫,待逃出生天,再另作打算。
但他到底晚了一步,眼見著程振越行越近,徑直朝他奔來,此時再逃,罪加一等,只會死得更快……
“將軍——!”略作思考后,顧放拖長聲音,夾馬前迎喚道,待奔至程振跟前,又故作氣喘之狀:“您當真料事如神!城內果有異狀?!”
不待回應,顧放定定神色補充:“屬下派人探過,四圍并無伏兵,宋小兒到底智短拙笨,不是將軍對手!
另,臨沖、炮陣、投石車都已準備就緒,只待您一聲令下,便可卯足全力進攻……”
不等顧放講完,程振一掄膀子呼將過來:“放你娘的狗屁,還卯足全力!酒囊飯袋,差點炸死老子!”
“屬下誠非有意,將軍……將軍恕罪……啊!”依靠本能,顧放成功躲開程振的揮臂重擊,卻被嚇得死抱馬脖,哆哆嗦嗦,再不敢直起身來。
見其如此孬樣,程振更覺憤懣,揮刀要砍,卻聞頭頂傳來一道哂笑:“大敵當前,程將軍竟要自斷臂膀?如此無謀失智,欲圖天下,純屬癡人說夢,不若早早退兵,卸甲歸田罷!”
程振聞之氣結,“小兒猖狂、竟敢對本將軍指手劃腳”一言脫口即出,話畢方同眾人一道循聲去望。
目之所見,卻是一黑衣冪籬,飛身落于他身后馬背。
其形尤其單薄,且靡靡音弱,細如蚊吟,然程振絲毫不敢掉以輕心:“是你?!”
黑衣朗聲一笑:“正是在下!”話畢輕點馬背躍至顧放身后,同程振對面而語,“攻城要不遺余力,將軍豈能分心旁事!豈不明‘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之理?”
“非是程某不愿,實是那宋氏小兒……”程振胸中怒火漸消,“早有防備,這一仗取勝不易啊!想那密報皇帝中毒一事之人,乃故意引程某上鉤,誘使我軍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