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聞梅開之立民太后  0551 不散之宴

類別: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不聞梅開之立民太后 | 忘機奶奶   作者:忘機奶奶  書名:不聞梅開之立民太后  更新時間:2021-04-26
 
大明一連又喚了庚年幾聲,看他果然沒有反應,還同先前一樣伸了手要去搡他,庚年見狀立馬翻身逃開。

出手搡空,大明望著沒有觸到應該觸到某人的五指,終于有些明白過來,這朝四海,似乎故意在躲他?

正怔想其中緣由的當兒,宋凜開口問他是否知道蕭立身在何處,大明愣愣頷首,后記起自己當下應該操心的事,不再失神,又忙忙慌慌將宋凜領出去,“三皇子,這邊請,軍師被單獨安置在西院的臨湖閣樓之上……”

一邊走,大明一邊絮絮叨叨說個沒完,大到蕭立的身體,城內外的戰況,小到這樣一處偏宅里竟還砌有一座閣樓,也不知是何等樣一位人家,明明家財萬貫,卻要在世人面前裝作一副窮困潦倒的模樣等等。

宋凜默默聽著他說,偶爾輕嗯兩聲以作回應,只在關乎蕭立的時候,肯多講幾字,大明習慣他的脾性,并未覺出任何不妥。

又走一路,當二人往閣樓上爬,大明忽然停下腳步,回過身神色凝重的看著宋凜,忐忑問道:“三皇子,您……您打算如何處置那姓朝的人啊?”

他們二人離開庚年房間之前,宋凜被他領著往外走幾步又倒回去將庚年拿繩子結結實實地綁在了梁柱之上,他無意殺他,卻也沒有要放了他的打算。

大明有些不忍,雖然不過相處了短短幾日,宋凜微微仰頭,沒有疑問,亦沒有惱怒,這個問題他也沒有答案,庚年本來就是個已死之人,現在活著的,是朝四海,他與朝四海確無深仇大恨,然他是徐煌手下一條走狗,即是同他更加地不相為謀,是敵對者,那么他就該同徐煌一樣,被清逐出人世,以絕后患。

可他若誠心悔過,又何必趕盡殺絕?

宋凜到底做不了決定,他不善言辭,更極少表露自己的真情實感,卻不意味他當真就冷酷無情,庚年在他宮中守衛數月,總歸和別人不太一樣,但他不會囿于舊交而變得優柔寡斷,所以現在問題不是殺不殺庚年,而是殺了他與留下他各有甚么意義。

如果兩者全無二致,他倒不介意留他于世茍延殘喘。

只是要弄明白前后之間的差別,必須要先救回蕭立。

四平二十八年四月十五,前兩日宋澄支越幾路軍大敗程振叛兵,并將他們攆逐到五邑山下之后,放晴過小半日,之后又是一連幾日,整個四平的天空再次被壓城欲摧的黑云籠罩,不多時候就又下起了滂沱如瓢潑的大雨,一下就從早到晚沒有間歇。

好在護城河猛漲的河水經過支越周虎彪帶著一萬兵挖渠引流去了涇河,沒能禍及到京城里的百姓,只是那被無盡的鮮血染紅過的河水,雖然已經流盡血色,卻仍在所有兵民的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但不論曾經的戰斗有多么激烈,他們既然活了下來,就要活得比盛世之時更加賣力。

幸運的是,因為那名叫蕭立的軍師獻出了引流涇河、夜襲敵營毀損敵軍糧草的連環妙計,雖也慘死了不少兵民,轟塌了不少房屋鋪面,導致很多百姓失所流離,但總歸還是保全了京城的原貌,罹難的百姓兵士都做了安撫補償,立功的軍士也都各有嘉獎,隨著程振叛軍的敗逃,大家終于都能松出一口氣,不再每日里提心吊膽。

王衡在自己的相府里小辦過一場慶功宴,太皇太后齊郁聞得程振兵退的消息,也讓打開國庫,普天同慶,并自掏腰包重建被戰火波及的街巷家宅,她自己倒是連著吃了幾天素,借以感謝上蒼垂憐,沒有讓他兒堯術的天下毀在叛賊手里。

雖然堯術早已崩逝多年,如今這四平,除了她自己以及張國遠王衡這等幾朝元老,可謂半點沒了文豐皇帝在位時的影子,但她不管,不管更朝換代多少次,皇帝的寶座總歸是從她兒那里傳下去的,只要她還在世,那這天下的所有人,都不能不會將她忘記。

即便死了,她兩度推舉賢君、開國庫賑濟安定百姓的賢名也會千古流芳,名垂青史。

當然,她并非為了那些虛名才要擇能而任,如今她雖貴為太皇太后,但她其實出身低微,對貧民百姓的悲苦無奈尤能感同身受,故而為了她兒的萬萬子民,讓他們不受暴政欺壓能夠百年千年樂業安居,她拼著一把老骨頭,哪怕遭天下人反對,也要極盡可能地在宋澄宋致宋凜三人之中選出接替宋禎為帝的最適人選。

今次退敵,大皇子宋澄功不可沒,當然誰都知道,是三皇子宋凜以及他麾下的軍師出了一策連環妙計,方能大敗敵軍,而附屬右相張國遠二皇子宋致的原副將現右翼將軍郭寧也是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勞。

既是說,因為有他們三人通力合作,才能暫且壓制住程振的大軍,也即,以戰功評論,他們三人其實難分高下。

正在齊郁為究竟選誰做皇帝而絞盡腦汁的時候,接連又發生了好幾件讓她即便有心選擇宋凜,卻不得不將目光落向宋致的意外之事。

先是宋澄不知何故大敗程振之后,本該同眾將眾臣赴宴一同慶祝戰事告捷,卻同貼身侍衛支越兩人兩馬偷偷出了京城往南疾馳而去。

他扔下所有的兵將,不顧職責所在擅自出城便也罷了,竟然好死不死撞上了一支說是在尋找都統顧覃的小兒子顧弈兮的三百人叛軍隊伍。

那支游離小隊的領頭,便是都統顧武的兒子顧十庚。

顧十庚一行幾百人四處尋找不知何故瘋跑沒了影兒的顧弈兮,找了整整一夜又幾個時辰,皆無所獲,正準備回京回營——彼時顧十庚他們尚且不知程振大軍被退敗的消息——路上卻遇見了同支越一路疾馳的宋澄。

雖不知他二人究竟何事那般慌張,但顧十庚清楚,這可是他射殺敵軍首將立功請賞的大好時機,遂不做多想,便命身后的幾百人都做好射殺宋澄的準備。

眾人列好隊持好弓搭好箭,顧十庚忽然改變主意沒有下令立即放出,卻讓大家看他如何百步穿“楊”,一舉奪得頭功。

他自己的弓被顧弈兮抱去了不知哪里,便隨便拿了身周親兵背上背的長弓羽箭,也不管趁不趁手,瞄準馬背上專心趕路的宋澄便四箭連發齊齊射了出去。

顧十庚很清楚,宋澄錯后一步疾馳緊隨的支越,是個危險人物,若不解決,即便能殺死宋澄,只怕也沒命請賞,但他早已被眼前的利益沖昏了頭腦,只想趕緊射殺宋澄,不能放跑這樣一塊肥肉,而他更清楚的,是自己并不高超的箭術。

雖然時常練,但幾乎都是心血來潮,從未有過精益求精不斷磨礪的想法,自然也不會真的好到哪里去,所以當他看到自己射出的箭沒進宋澄的后背,并他應聲翻跌摔下馬背的場景,便難抑激動,騰地一下從蘆葦蕩里站了起來,“直截了當”地暴露了他們的所在。

支越武藝高強,雖然也沒有防備暗箭,但好在顧十庚的箭沒有瞄準他,讓他沒有同宋澄一道中箭摔下馬背。

看著自家主子受傷墜地,支越第一反應當然是要下馬查看,顧十庚忽然騰地站起來,讓他發現除了那幾支,還有幾百支蓄勢待發的箭想要將他們殺死,只能暫時舍下宋澄,掉頭催馬迅如閃電地沖向已經領命射出第一波箭雨的顧十庚一眾。

顧十庚一行三百人,相對支越,可謂數量眾多,但隨著支越的漸趨漸近,他們手中的箭也沒了優勢,又他們全都是徒步搜尋,哪里經得住坐在馬背上抵擋住所有箭簇后猛然襲近的強烈沖擊,三兩下就被沖撞撻伐得沒了陣型。

支越武藝超群,劍刃開合之間,顧十庚手下的三百名叛兵招架不住,人數以極快的速度少了下去,眼見不是對手,顧十庚也顧不上砍掉宋澄的人頭回去請賞,便領著已經少不足半數的親兵們四散逃開,一刻都不敢再多留。

支越因為擔心宋澄,沒有繼續追擊,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以為宋澄不過是受了輕微的箭傷,即便落馬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事實也本該如此,然而宋澄墜馬的姿勢卻讓他弄丟了自己的小命……

真刀真槍對陣程振的十數萬大軍,都沒有把宋澄殺死,卻在擊退叛軍之后,交代在了名不見經傳的顧十庚幾百人手上,齊郁看著來同自己稟明消息、接替已經癱瘓在床的衛大喜成為清園宮代理管事的劉德海,不禁搖頭扼腕。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她雖然不如喜歡宋凜那樣喜歡宋澄,但好好的人兒忽然就死了,心中總歸覺得不是滋味,待要再問宋澄的尸身停放在何處,準備親自去看、厚葬、拜祭之時,宮內又掀起了另一股軒然大波。

以連晉安為首的十余名大臣,齊齊冒雨跪在她的清園宮外,請下旨將通敵賣國還屠戮無辜百姓的十惡不赦之人——三皇子宋凜——召回京按罪懲處極刑。

去歲京城劉員外一家的滅門慘案,在連晉安連日來的辛苦奔波查探之下,終于使其背后的真相浮出水面——劉員外,本名劉盛天,主營絲線生意,小至民家,大到朝堂,都會從他那處進線定線,在獲得官府許可之后,更與周邊一些國家,亦有生意往來。

然而在其聲名如日中天之時,卻在一夜之間被滅了門,人殺了不算,之后更被放火燒光了所有家宅產業,使得昔日繁華盡作一片灰燼。

京城境內天子腳下出了這么一樁大案,按理說刑部絕對不敢怠慢,將京城甚至整個四平翻個底朝天也會把幕后兇手揪出來嚴懲才是,但三個多月過去了,沒有一點結果不說,這件事雖然沒有被朝臣百姓們淡忘,卻幾乎沒有人想再提起,似乎已做往日煙塵,翻過了篇,真相如何都已經不再重要。

嚴格說來,也不是幾十條人民果如草芥,真相不夠重要,而是因為,大家都清楚,這幕后操縱之人位高權重,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樣的話,聽聽也就罷了,或有先河,然在四平,卻是無謂之望,沒有人會覺得皇帝、大臣能夠一視同仁,既然撼不動那些可一手遮天的兇徒的地位,那又何必硬往刀口上撞,老老實實閉緊嘴巴,安安穩穩過自己的日子才是正道。

但事情的發展著實讓人意想不到,時隔數月,不僅有人重新提起這件無頭冤案,還直接鬧到了太皇太后那里——廢皇帝一死,新帝人選未定,右相神智失常,左相也不敢妄自尊大,朝中的一切主宰大權,自然而然就又落到了太皇太后齊郁身上。

最最不可思議的是,那起滅門慘案的真兇,竟是當朝三皇子宋凜,且人證物證俱在,宋凜便有百口也莫可辯。

齊郁被劉德海攙扶著站在殿廊之下看大雨中跪在地上高舉裝著狀詞的長條漆膠木匣,聽著他們眾口一詞讓立即將三皇子凜抓回來問罪,沉默了好幾息沒有說話,她的一雙泛著黃濁之色的眼睛里霧蒙蒙的,看來很是痛心疾首。

但是跪在雨中堅持要治宋凜罪的那些大臣們看不見不想看,立在身旁能看到的劉德海等人卻不敢看或者裝作看不懂,這等大事,不是他們這下下等奴才可以插嘴干預之事,他們要做的,只有等待主子做出合宜的決定然后服從,僅此而已。

至于自己究竟是為了大皇子被叛賊射殺尸骨未寒而心痛,還是為素來以為沉穩持重的三皇子凜竟是如此不堪惡徒而失望寒心,或者是為了那個用意昭著,想趁機鏟滅所有敵人的最終獲益者的險惡之舉深感悲戚,又或者是為自己那早逝的皇兒座下的江山國朝將就此沒落衰敗直至湮滅而凄惶,齊郁本人也說不明白。

她望著天地間不散的陰霾雨幕,長長地嘆口氣,捏住帕角輕輕拭了拭眼角的淚漬,后振作精神,讓傳她懿旨,召宋凜回京。

當劉德海由一眾羽林衛護送到得麓湖城準備宣旨之時,宋凜他們繼為幾日之前的大勝全城歡慶、由官府出面出錢組織全軍全民同飲同樂過后,正在為宋澄的不幸身亡舍宴祭奠哀悼。

喜悲交加,宋凜蕭立蕭遠蕭進趙拓他們單獨在府衙開辦的宴席,竟一連辦了兩日不曾散場。

只是眾人參宴的心情,卻早已不再雀躍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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