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太監不過就是個收錢辦事的玩意兒,一入慎刑司,登時就軟了腿,還沒來得及拷問,就竹筒倒豆子般把白美人出賣了個干干凈凈。
可即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周太監還是吃了一通鞭打——但凡進了慎刑司,想不掛點兒彩是不可能的。
當然了,掌刑太監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多逼問出點兒有用的東西。
結果周太監也只吐出一些白美人日夜詛咒、謾罵衛才人之類的添頭,稍微充實了一下供詞而已。
于是乎,翌日一大清早,這份新鮮出爐的供詞就被呈遞到了皇帝陛下的御前。
而后宮中也不乏消息靈通之輩,比如說,如今尚在思過的夏貴妃。
“什么?白氏給衛氏下了禁藥?”夏貴妃無比吃驚,“她不是被皇上禁足了嗎?”
德馨嬤嬤愁眉不展,“雖說先前被降位禁足,白氏也依然是世婦,按照規矩,太醫院每月都要去請一次平安脈。”——想必禁藥就是通過這個途徑送進了白美人的宮室。
“而且,白美人的外祖父曾是太醫院院判,這位老院判雖不在人世了,但他的徒弟莫太醫還在太醫院任職呢。”德馨嬤嬤幽幽道。
夏貴妃冷哼了一聲,“廢物,既然都要下藥了,也不下點狠的!藥有什么用,只能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
德馨嬤嬤急忙道:“娘娘,現在最要緊的是,您要撇清自身啊!”
夏貴妃一愣:“這事兒跟本宮有什么關系?又不是本宮指使她的!”
德馨嬤嬤滿臉憂愁:“話雖如此,但白美人畢竟是您的姻親。”
夏貴妃一臉不滿之色:“姻親又如何?先前她在御前失儀,本宮可沒有包庇她!況且慎刑司傳來消息說,那個下藥的廚子招供說,一切都是白美人所為!”
德馨嬤嬤搖了搖頭:“白氏早就為皇上所厭惡,如今更在宮中使用禁藥,謀害的還是如今最得寵的衛才人,皇上是必定不會輕縱。白美人縱然不死,也得去冷宮了此殘生。娘娘覺得,她會心甘情愿接受這樣的處罰?”
夏貴妃哼道:“她不接受又能如何?誰叫她這般愚蠢,這么快就露餡了!”——聽說衛氏被下了藥,夏貴妃心里還隱隱有些歡喜呢。
德馨嬤嬤搖頭不止,“娘娘,白美人若是不肯認罪,非要攀誣說是您指使,您又當如何辯白呢?”
聽了這話,夏貴妃瞪大了眼睛,“什么?她敢?!”
德馨嬤嬤苦笑:“為了活命,她還有什么不敢的?何況娘娘先前沒有保她,白美人心里早就生了怨懟了。”
夏貴妃不由咬牙切齒,“本宮是什么身份,豈能任由她一個小小美人攀誣?她無憑無據,皇上不會相信的!”
德馨嬤嬤嘆息,若是娘娘剛入宮的時候,皇上自然是不會相信,可如今……顧婕妤的事兒,已經讓皇上十分不滿了,此番又是涉及皇家子嗣延綿,皇上未必不會疑心娘娘。
因為白美人這個廢物點心,衛嘉樹昨夜睡得不大安生,翻來覆去半宿才睡,翌日也是天剛亮就醒來了。
醒來后便聽見殿外吵吵嚷嚷的,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極為刺耳:“我可是夏貴妃娘娘的表妹,你們居然膽敢對本小主動手!”
衛嘉樹忙問:“出什么事了?”——好像是白美人的聲音。
英落低聲道:“是慎刑司的人奉旨前來捉拿白氏審問。”——若無圣旨,誰敢對宮嬪如何無禮。
衛嘉樹“哦”一聲,她絲毫不覺得意外,白美人是廢物,廢物手底下的人自然也是廢物。
“奴婢勸美人還是安生些吧!奴婢們可是奉了圣旨!”太監尖細的聲音絲毫不遜色白美人。
這下子白美人沒動靜了,估計是被嚇壞了。
然后,長秋宮安靜了。
約莫晌午的時候,御前的姜永福親自來了一趟,“小主,事情查清楚了,皇上請您前往乾清宮。”
白美人畢竟位份尚在,哪怕進了慎刑司,也是不許用刑的,但還是這么快就有了結果,可見慎刑司已經掌握了鐵證,由不得白美人不招供。
衛嘉樹身披紫貂斗篷、懷揣平金手爐,屁股底下坐著小肩輿,優哉游哉抵達了皇帝的寢宮。
進去一瞧,喲呵,還挺熱鬧。
上頭紫檀扶手椅上坐著的是威嚴凜然的皇帝陛下,左右兩邊分別是麗妃溫氏與貴妃夏氏,還有一個跪在地上的……正是白美人。麗妃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眼里露出了看好戲的神色,而夏貴妃面色鐵青,臉頰上的肌肉緊繃著,顯然是在暗暗咬牙切齒。
而跪在地上的白美人明顯清減了不少,也不復曾經的張養銳氣,她瑟縮著身子,一副畏懼的樣子。
衛嘉樹不動聲色上前,屈膝見禮:“嬪妾給皇上請安,給兩位娘娘請安。”
衛嘉樹才行了禮,跪在地上的白美人就急忙哭訴道:“衛妹妹,我都是不得已!在你羹湯里下藥,都是貴妃娘娘讓我做的!”
衛嘉樹:哦豁怪不得貴妃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這一瞬間,貴妃氣得眼睛都要冒火了,但是貴妃好在還記得德馨嬤嬤的千萬叮嚀,她眼圈一紅,直接落下淚來,然后也噗通一聲,拜倒在皇帝腳下,“皇上,臣妾貴為貴妃,何至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傷害一個才人?!白氏攀誣嬪妾,無非就是因為她先前見罪皇上,臣妾不肯包庇,所以她才心生怨恨!”
麗妃挑了挑眉:貴妃變聰明了啊。
“下作手段?”宣承熠口中喃喃念著這兩個字,臉色忽的有些不大好。
麗妃眉梢一挑,這個字眼兒怕是戳痛了皇上吧?畢竟咱們皇上,可沒少用這樣的“下作手段”呢。
夏貴妃淚水漣漣:“皇上,臣妾是有過錯,可臣妾已經在誠心思過了。但此事著實與臣妾無關啊!”
白美人看著夏貴妃竟不似往日張牙舞爪,竟然也學會賣可憐了,一時間她瞪大了眼睛,又是驚訝又是慌亂。
宣承熠到底還是在意母族情分的,此事,宣承熠也明白,貴妃不至于這么糊涂。他只所以傳召夏氏來,一則是敲打,二則也是想看看她是否悔過。
“好了,你是貴妃,白氏空口白話,朕沒有相信她。”宣承熠語氣平和了不少。
夏貴妃心下一喜,德馨嬤嬤教她的說辭果然管用,“多謝皇上!”
夏貴妃連忙站起身來,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一副甚是可憐的樣子。
衛嘉樹: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麗妃微笑著看向衛嘉樹:“此事,衛才人如何看?”
衛嘉樹:她還能怎么看?皇帝都說相信貴妃了。
衛嘉樹道:“既然皇上相信貴妃娘娘,白美人也沒有真憑實據,嬪妾又有什么理由懷疑貴妃娘娘呢?”
麗妃一時無話可說,這個白氏沒有證據,說破天,也是沒法給貴妃定罪的。可衛才人,竟也絲毫不疑心貴妃?說待敵,貴妃與白氏可是姻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