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落,朝陽未升,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徐瑤、常青、梅蘭竹菊四個丫頭帶著三千精銳步兵悄然從后營門離開了軍營。
由于是秘密任務,岳傾寒提前清場,所以,營中無人知曉常青和徐瑤帶著三千精銳步兵離開了。
岳傾寒站在營門處看著隊伍離開的背影,眸光淡淡,面色平靜如水,可她心中卻是嘆息了聲,希望,他們可以功成,希望,她們都可以活著回來。
如今的時辰,夜風和晨風混合在一起,也說不清到底是晨風還是夜風,有些涼,卻溫柔的拂過每個人的臉頰……
岳傾寒微微垂眸,轉身,白色的衣角在風中微微揚起,她抬步,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四天后,林興城中。
南陸軍所有兵士都有要發瘋的跡象,四天了!四天了!一到晚上,太陽一落北岳軍士就在城外敲鑼打鼓,就是不讓他們睡覺。
偏偏你要一直敲鑼打鼓也就罷了,時間長了這些個訓練有素的南陸軍士完全可以將這聲音當成背景音,照樣能睡著。
可是,可是他娘的北岳兵不,北岳軍每隔一刻鐘敲鑼打鼓六十吸,你這邊剛睡著,那邊就開始敲鑼打鼓,能把你嚇一跳。
更可惡的是,從前天開始,這些個敲鑼打鼓的竟然不定時地來,有時候半刻鐘三次,有時候半個時辰一次。
也就是說,就算你困到不行了,即便有敲鑼打鼓的聲音也能睡著,可等你睡了一個時辰,身體剛剛休息了一會兒,那邊就敲,你立馬就能醒了,睡眠還是不足!
有人想把耳朵賭上,可是古代一沒有棉花,二沒有柔軟的紙張,就憑那些個布片能頂什么用?
最可恨的是,即便真有那強人能頂著那巨大的敲鑼打鼓聲睡著,敢睡死嗎?誰知道北岳軍什么時候攻城。
白天睡,白天北岳軍一天能來城下轉悠四五次,有時還會佯攻一陣,誰敢睡覺?除非林興城不想要了。
如今若是走進軍營,南陸軍士十個里面得有九個是黑眼圈,更有那么一兩個腦袋一點一點的,一副隨時都要睡著的樣子。
林長戈再次將林晨、林穎、熊闊和黃泰叫道了書房內議事。
如今他們五個的狀態也不好,神情間是掩不住的疲憊,尤其是林長戈,愁得白頭發都冒了出來。
林長戈開口,聲音都有些沙啞,道:“今天是第九天,明日,夏蠻將軍率領的十萬南陸援軍就能到達我林興城。”
聽到這話,林晨、林穎、熊闊和黃泰都面露一絲輕松之色,終于來了,他們終于能放松了,真的快要不行了!
林長戈見他們露出這種表情,不由嘆了口氣,語氣中也帶有幾分煩躁,道:“幾位,莫要以為我們林興城就高枕無憂了,我料那岳傾寒今日必會強攻城!”
這一句話,就好似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林晨、林穎、熊闊和黃泰全都坐直了身體,緊張地看向林長戈。
黃泰急急道:“林將軍此言當真?以如今我南陸軍的狀態和士氣,若是北岳真的強攻,怕是難以守住啊!”
林晨、林穎和熊闊也紛紛露出了焦急之色,熊闊道:“不錯,我南陸將士被北岳那群混賬攪得好幾天沒睡好覺,如今若是迎戰,對我軍極為不利。”
林長戈又嘆了口氣,他這幾天嘆的氣快比這輩子嘆的氣還要多了,他無奈道:“兩位將軍所言我何嘗不知,可是,我們能放棄林興城嗎?不能!既然不能,就只能拼死守住!”
眾人都沉默了,沒錯,無論南陸軍士多么疲憊,軍心多么低落,這林興城,他們還是要守。
林長戈伸手敲了敲桌子,道:“四位將軍,即刻傳令下去,就說,天下第一猛將夏蠻將軍率領十萬大軍將于明日到達,北岳知道這個消息,今日必來強攻,我們只要守住了今日,等明日夏蠻將軍一到,我們不但可以好好休息好好吃飯,還可以隨著夏蠻將軍出門一戰,以解胸中怒氣。”
四人眼睛一亮,這么說能起多大的作用不知道,但能起到作用是肯定的,畢竟,只要守住一日即可,這么近的目標,一般人都會努力去完成的。
這段話立即傳入了南陸軍中,不出林長戈的所料,南陸的兵士果然都燃起了斗志。
他們想要好好睡覺,想要好好吃飯,他們想要好好打仗,他們想要把胸中憋著的這口氣給吐出來,所以,他們要守住林興城!
今日巳時,岳傾寒率領北岳大軍來到了林興城下。
而城上也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無數的南陸兵士手持銳,身披甲,來到了城墻之上,遙遙望向北岳大軍的方向。
他們的眼中,全是憤怒和不甘,為北岳軍的行為而憤怒,為他們無法出城和對方硬拼一場而不甘,所以,他們要戰,要用血來洗去這一切。
這一刻,南陸軍的士氣竟然前所未有的高昂了起來,所謂“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去”,南陸大軍如今的情況分明是壓力太大,觸底反彈了。
林晨、林穎、熊闊和黃泰見此,都不禁露出了笑容,一顆懸著的心,也終于放回了肚子里。
熊闊笑道:“如此兵士,此戰,我南陸必能守住林興城!”說罷哈哈大笑起來,似要將這九天來的憋悶全都發泄出來一般。
黃泰也道:“不錯,士氣如此高昂,必能守住啊!”
林晨和林穎齊齊點頭,面露笑容。
唯有林長戈一臉嚴肅,他道:“還請四位將軍莫要放松,北岳軍的實力不容小覷,若是我等松懈,只恐出什么意外。”
林晨等四人一凜,齊聲道:“是!”
城下,林鷹騎著馬,居于岳傾寒右側,他看到城上南陸軍士的狀態,不由面露憂色,道:“副帥,南陸軍此時士氣太盛,若是強攻,我軍怕是會損失慘重。”
其實林鷹想說,副帥啊!你這是把人家給逼急了啊!兔子急了還要人呢,何況是好幾萬大軍啊!
岳傾寒擺擺手,目光平靜,淡淡道:“無妨,此次強攻勢在必行,傳令下去,即刻開始攻城!”
林鷹忍不住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立即將帥令傳了下去。
生父被困而不亂,女將叫陣,馬跳吊橋,錘破淮陽城,加上疲兵之計,林鷹對岳傾寒早就心服口服。
命令下達,一列列重步兵舉著重盾,踏著沉重的步伐,就像是一堵堵鋼鐵城墻般朝林興城一步一步行去。
在他們身后跟著的是無數的北岳步兵,前排的步兵全都抬著云梯,滿臉殺氣地看向林興城頭,一副要將城上兵士斬盡殺絕的架勢。
在步兵的方陣之中,每隔不遠處就會有數十名兵士推著巨大的投石車和裝運石塊的木板車。
在他們之后,還有許多步兵推著沉重的攻城弩和巨大的弩箭,他們的步伐都很沉重,但在那份沉重之中卻別有一番氣勢。
再往后,就是數千名弓箭手,他們手持長弓,背背箭囊,箭囊中裝滿了箭矢,光是看著,就能想象到漫天箭雨齊射的場面。
“轟隆隆!”數萬的腳步聲連成一片,好似晴空打雷一般,那股氣勢,若是一個普通人正面對上,怕是能被嚇得當場暈過去。
林興城上,所有南陸軍士全都紅了眼睛,他們是兵,就算是死,也要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死,而不是被人用計謀弄得心力交瘁而死。
林長戈一把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向前一指,喝道:“南陸的兒郎們,九天以來,北岳一直在我林興城下耀武揚威,這口氣,我們能咽下去嗎?”
“不能!”南陸軍士齊聲大喝。
林長戈道:“不錯,不能!我們決不能就這么咽下這口氣,我們要讓北岳的人知道我們的厲害,將士們,拿起你們的武器,守住林興城,待明日夏蠻將軍一到,我們就可以出城殺敵!以解多日以來的郁氣!”
“是!”南陸軍士的聲音更大了,那聲音就像是被壓抑數月的寶馬突然脫了韁時發出的高昂聲音。
下方,北岳軍的投石車已然就位,當即就有那巨大的石塊從城下向城頭上砸了過來。
頓時有無數南陸兵士躲閃不及被巨石砸中,有的直接就被砸成了肉餅,有的卻被砸中一只手臂或是兩條腿,不住的哀嚎起來。
更有人被分射的碎石砸中,倒地呻吟不止。
城外的北岳重步兵和輕步兵當即趁著投石機的掩護朝林興城的護城河大步走來。
林長戈當即下令道:“投石車,打掉對方的投石車!”
南陸的投石車頓時開始發射石塊,第一次只是校準,大多并未砸中北岳的投石車,只是砸中了幾名兵士,只有極少數砸中了投石車。
林長戈又道:“弓箭手準備,北岳步兵一旦開始渡河就給我射,務必要將他們射死在護城河中!”
此時,北岳的步兵已經將二十架云梯搭在了林興城的護城河上。
北岳的輕步兵一手持小圓盾,另一只手舉著另外的云梯,踏著搭在護城河上的云梯迅速朝對岸跑去。
城上開始放箭,北岳步兵立即舉起小圓盾抵擋,不少的箭矢被擋住,但還是有兵士沒能擋住箭矢,被箭矢射中,慘叫著摔入了護城河中。
北岳的步兵沒有人后退一步,全都發瘋了似得朝對岸沖去,而林興城上的兵士也同樣發瘋似的朝城下射箭。
其間北岳和南陸的投石機不停發射石塊,砸死砸傷士兵無數,鮮血噴灑,慘叫聲不停的響起。
而朝護城河那邊沖的北岳軍士更是死傷無數,不過這一會兒的功夫,護城河就被染成了淡粉色。
終于,北岳的弓箭手們也開始朝南陸城上射箭,無數的箭羽落下,林興城上南陸兵士死傷無數,尸體接連倒下,鋪了一地。
林長戈立即下令道:“將傷兵抬下去治療,后續兵士立即頂上,弓箭手分一半朝北岳弓箭手射箭,快!”
“是!”南陸這邊立即動了起來,新的兵士頂上,弓箭手也分成兩組,一組依舊朝城下射箭,另一組則朝北岳的弓箭手射箭。
北岳步兵的壓力頓時大減,過河的兵士越來越多,有很多的兵士已經豎起了云梯朝城上爬去。
城上的南陸軍士則幾人一組將云梯推倒,這個過程中北岳的弓箭手就認準了這些推云梯的兵士,被射死的無數。
而北岳的云梯被推倒,云梯上的兵士有的直接摔到地上或死或傷,有的兵士卻是掉到了護城河里撿回了一條命。
“嗤!”劇烈的破空聲響起,那將近一丈長的巨大床弩弩箭帶著尖銳的銳嘯聲射到了南陸的城墻之上。
頓時,數名兵士被串成一串,慘叫著倒飛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鮮血,眼看是不活了!
“嗤嗤嗤!”床弩弩箭的破空聲接連不斷,無數的南陸兵士被射成一串串,死傷慘重。
林長戈立即道:“守城弩,給我射!”
“是!”林興城上的守城弩頓時也開始發射起了弩箭,專朝北岳的攻城弩射,想要毀掉這些攻城弩。
于是雙方對射起來,而北岳的步兵則趁著這個機會依靠云梯向城墻上爬去,想要登上城墻。
南陸的兵士則立即揮刀來砍,有的北岳兵士被當場砍死,有的卻被砍落云梯,慘叫著摔死,一時間又是無數的死傷!
城下,百里燕的臉色有些發白,她看著不斷死亡的北岳軍士,心中刺痛,忍不住道:“凰歌,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個時候攻城?”
岳傾寒的臉色也不好,那都是她北岳的好兒郎,就這么幾十幾十的死,她也是心疼的,可是,她不能停止。
岳傾寒淡淡道:“原因,你自然會知曉,但不是現在。”
百里燕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閉上了,她和凰歌自小相交,在這世上,她最信任的人就是凰歌,比信任爹娘還要信任她,所以,她只看著就是。
林鷹本來也要說什么,但見百里燕都不說話了,便也閉上了嘴,戰爭,他見得多了,人家十六七歲的小姑娘都不問了,他又何必多問呢?
攻城戰還在繼續,投石車對砸,床弩對射,弓箭對射,雙方兵士對砍,死亡和鮮血,染滿了林興城的城墻和護城河。
這,就是戰爭,殘忍地奪取一條又一條的性命,比饑荒更可怕,比瘟疫更可怕!是真正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