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下棋之人布局的精妙所在了。
那些罪名是不是真的不重要,最后胡建邦的結果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胡建邦這個人的身份。
蘇邀緩緩勾起了唇角,對著賀太太笑了笑:“外祖母,晚了,怕是除了找您之外,他還找了其他人了。”
賀太太怔住,脊背因為之前一直繃得緊緊地如今忽然放松下來而有些發痛,而后她立即意識到了剛才胡建邦話里話外扯上的蕭恒,頓時大怒:“他當真是.....”
見她這么緊張,蘇邀急忙回握住她的手晃了晃:“外祖母先別著急,沒什么事的,不會有什么事。”
怎么會不會有什么事呢?
賀太太焦急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幺幺,你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圣上最厭惡別人提起當年皇后娘娘去景山別宮的緣由....”
如果舊事重提,那么現在的蕭恒就會成為之前的太子。
這么多年的隱忍就都算是白費了。
“不會。”蘇邀目光幽幽的盯著賀太太輕輕搖頭:“一切都不同了。我已經知道他們打算怎么下這盤棋。”
安撫住了賀太太,蘇邀先送了賀太太回了賀家,才換了自己的馬車出來重新回了蘇家,而后直奔敞軒。
不多久,阮小九也回來了,跟蘇邀道:“姑娘,唐掌柜那邊送了消息進來,說是按照您說的做了,陷害了沈家少爺過失殺人,讓沈家少爺的同窗假作去告官.....”
“我干爹干娘怎么樣?”蘇邀雖說心中已經下了決定,但是只要想到沈家夫妻只怕是又害怕又緊張,就有些擔心:“都派人看著嗎?”
“您放心,陳大人一早已經派人盯著了,沈老爺夫妻不會有事的。”阮小九也知道蘇邀的心思:“現在按照您的計劃,忠叔已經讓大夫開了令人昏睡的藥給沈老爺,而后忠叔又暗示夫人家中有一件祖傳的金縷玉衣,要夫人拿出來送人情.....”
如此一來,東西給雷云,自然就是十分合理的了。
蘇邀嗯了一聲點頭:“跟唐掌柜說,勞煩他了,東西一定要出現在雷云家中,我有大用處。”
阮小九立即答應。
唐掌柜將金縷玉衣交到雷云手里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后了,太后娘娘的千秋都過了,眼看著就進了十一月底要過年了。
雷云從府中的八角亭上下來,打開看了一眼,陡然睜大了眼睛,愛不釋手的摸了摸,志得意滿夸贊唐掌柜能辦事:“手腳倒是快。”
唐掌柜手里拿著講究的帕子按了按額角,滿臉堆笑的道:“沈家早不堪一擊了,再說,最近朝中誰不知道姓胡的那個二愣子口口聲聲說皇長孫是正統,太子是蒙冤的事兒.....蘇家賀家不可避免都受了影響,自顧不暇,哪兒有空來管沈家?這才如此進展神速,要說,還是大人您手眼通天,料事如神啊!”
手眼通天是真的,料事如神卻算不上。
雷云啪嗒一聲將盒子小心翼翼的蓋上,吩咐心腹將東西收起來,略微吩咐了幾句,就轉過頭去跟唐掌柜說:“東西到手了,后頭的事情也辦的利落些,你知道的,上頭可是要沈家滅門才罷休,一事不煩二主,我也懶得再讓第二個人經手了,你自己心里有點兒成算。”
唐掌柜滿口答應,出了門就如喪考妣的去交差。
隔著一道簾子,蘇邀淡淡的對陳東道:“可以動手了,一切就勞煩陳千戶了。”
陳東抱了抱拳,瞥了縮在角落里頭老老實實的唐掌柜一眼,轉身干脆利落的出去了。
唐掌柜是慣會察言觀色的,陳東在,他連大氣都不敢喘,等到陳東走了,才敢縮著脖子喘口氣,然后才陪著笑小心翼翼的朝蘇邀打探:“蘇姑娘,您繞這么大一個圈兒,就是為了把金縷玉衣送給雷大人?這里頭到底有什么.....”
蘇邀輕笑一聲,眼睛里卻無半點笑意:“玄機是嗎?”
看了唐掌柜一眼,蘇邀輕笑出聲:“唐掌柜,你若問我,我倒是想反過來也問問你,你們繞那么大一個圈,把胡建邦弄進京城來,又是有什么玄機呢?”
唐掌柜如遭雷擊,再一次對于蘇邀的敏銳和冷靜嘆為觀止。
最近朝中為了胡建邦的事情吵翻天了,蘇邀既然明知道殺招其實是胡建邦的蠢鈍,那她這些日子,其實都只是在看戲嗎?
可蘇邀分明是蕭恒一派啊....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蘇邀到底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直到七天后。
十二月初二,一個正常的日子,有那等勤快的人家已經開始清洗晾曬起家中的家具等著除舊迎新過年了,唐掌柜從自己的宅子里出來,照常要去鋪子里盤賬,才走到一半,就聽見轟隆隆的馬蹄聲,隨即他的馬車便被驅趕到了一旁。
眼看著大隊的府軍后衛疾馳而過,唐掌柜擦了擦自己的眼皮,頗為有些心神不寧的看著前頭,忽然又吩咐車夫:“快!快往前頭去.....”
他說完了,又覺察出不對來,叫住車夫:“別!算了!”
車夫被他弄的茫然不已,唐掌柜卻顧不得那么多,心跳如擂鼓的讓車夫趕快掉頭回家,過了好一陣,才見他派出去的下人回來了。
如今也顧不得那么多,唐掌柜一把攥住那個下人的衣襟:“打聽清楚了嗎?剛才那幫官爺是去哪兒的?!”
“已經打聽清楚了。”下人氣喘吁吁的,面如土色:“老爺,那幫軍爺是奉旨去圍了戶部侍郎雷大人家的!”
什么!?
一直盤桓在心頭的陰云終于壓下來,唐掌柜的心口一時像是被大石頭砸中,想到蘇邀的那件金縷玉衣,忍不住毛骨悚然起來。
堂堂三品侍郎,眼看著下一步就該是登上尚書位乃至入閣,竟然真的就被這樣拉下來了!?
蘇邀到底是怎么辦到的!?
他鬧不清楚,腦子里一時亂哄哄的,心中除了驚慌之外又有一點慶幸。
好在,他早在蘇邀催逼著他設局送金縷玉衣的時候,就已經把自己的那些見不得人的生意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