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永寧這回倒是真的站得住了,他立住了腳,似笑非笑的看著面前的這位小閣老,面色不變的淡淡的開口問:“那,小閣老有何可以賜教?”
大家心知肚明,這次的事兒說是出自兵部,但是實際上就是鄭思宇的那幫人在故意為難宋家罷了。
現在鬧出事端,遮不住了,一個邱安已經是不能打消圣上怒火。
這種形勢之下,他倒是真想看看許崇預備說些什么。
許崇見他這么問,便眉目也不動一動的輕聲道:“要是依愚弟的意思,永寧兄該拿出態度來,如今那些記錄的冊子已經毀了,邱安自盡,已經算是死無對證。到了此等地步,由著他們一直追查下去,難不成還真的要為了這件事把兵部鬧個底朝天不成?那樣一來,成何體統?”
孫永寧在心里冷笑了一聲。
許崇話說的倒是好聽,好似很為他著想。
可問題是,這件事本來便不是他該管的事兒!從頭到尾,要為難宋家的,和給宋家難堪的都是文潤澤那幫人,怎么,做事的時候沒問過他這個尚書,現在出事了,倒是要他這個當尚書的出來擦屁股了?
聽許崇這意思,分明就是要他來出面把這事兒擔下來,真是有這個臉張這個口!
他便微微皺眉:“圣上雷霆震怒,已經下令,若是查不出個所以然,我這個官帽也不必帶了.....”
許崇便哈哈一笑:“永寧兄糊涂了!圣上要為宋家出氣,這是自然的,于公于私,圣上都是幫著宋家的,這沒錯。可咱們底下的,難不成就沒法子了?永寧兄都是幻海沉浮多年的老人了,難道還不知道怎么做不成?”
孫永寧眉心狠狠地跳了幾下,沉著臉垂頭:“恕我魯鈍,實在不知小閣老是何意。”
許崇就有些不耐煩了,他都把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孫永寧還在避重就輕,左右逢源,他原本就不是來跟孫永寧求情的,既然現在孫永寧還是裝傻,他便干脆攤開了說:“永寧兄乃是一部尚書,更是一殿大學士,難不成還真的為了這點小事就火急火燎,讓下屬任人宰割不成?若真是如此,那將來誰能放心的供您驅使?您說是不是?”
他說罷,拍了拍孫永寧的肩膀,很快就走遠了。
孫永寧一個人立在廊廡底下,面色變了又變,半響才鐵青著臉去了自己的班房。
坐了一會兒,高平才姍姍來遲,見他坐在桌子后頭不吭聲,頓時有些詫異:“喲,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孫永寧懶懶的靠在圈椅中,指了指外頭,而后才冷笑著問:“案子審的怎么樣?”
高平瞥他一眼在他跟前坐下:“別提了,還能怎么樣?賬冊都燒了,分明就是早有準備,有恃無恐。邱安死了,我們如今請了兵部幾個人來問,一個個都推的干干凈凈的......”
孫永寧臉上的表情更冷了幾分:“才剛小閣老找過我了。”
;小閣老?高平放下手里的杯子,片刻后才反應過來:“許崇?他找你干什么?”
孫永寧心里的怒火一下子被點燃,沒好氣的問:“找我干什么!?通知我一聲,讓我別把文潤澤袁成那幾個人交出去,保住他們!”
高平就皺起眉頭來,饒是他素來穩重,也忍不住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荒謬!他一個禮部的三品侍郎,還真把自己當成閣老了,仗著許次輔,簡直是不把人看在眼里!”
他們好歹是一殿大學士,哪怕是論資排輩得排在許閣老后頭,那也是得是排在許閣老后頭才罷了,許崇算什么?就因為有個好爹?
這種讓人背黑鍋的事兒,他竟然還理直氣壯的來通知一聲就想罷了?
屋子里靜默了一會兒,孫永寧才噌的一下站了起來要走。
高平急忙問他:“你去何處?”
“找師座去!”孫永寧面色陰沉:“許崇如此肆無忌憚,分明是得了次輔的準許,他們父子也夠專橫了,我要問問師座,咱們是不是就得一直這樣當縮頭烏龜忍下去!這次的事兒,圣上大怒要我兵部給個交代,許次輔卻還打算讓我壓著,我怎么壓?要壓下去,圣上的怒氣就得朝著我來!我為他們背這個黑鍋!?我傻了我?!”
要是真按照許家父子的話做,他不僅得失去元豐帝的歡心,還等于是跟宋家父子結仇,等于徹底的斷了以后靠近皇長孫的路。
雖然如今皇長孫的前途未卜,可政治家哪里會做賠本的買賣?當然是哪一個押注也不會放過。
許家就憑著一張嘴巴就想讓他吃屎,這事兒他孫永寧不做了!
高平站著沒動,過了一會兒,才重重的點了點頭:“是要去,問問師座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許家父子真把這內閣當成他自己的內閣了,長此以往,他們這些跟著楊博的人,以后還有什么前途?
值房里一片靜悄悄,許崇輕手輕腳的進了自己父親的值房,就見他正靠在躺椅上假寐,他急忙走近幾步想要替他蓋上毯子,只是才一動,許順就被驚醒了,見了他回來,挑了挑眉問:“跟孫永寧說了?”
“說了。”許崇點點頭:“他倒是沒說旁的什么,只是也沒正面答應,爹,他不會心中不忿吧?”
“心中不忿是自然的。”許順指一指桌上的茶,見兒子拿了過來,才哼了一聲:“你這是讓他背黑鍋呢,他又不傻,心里自然要不高興。”他說著,又話鋒一轉:“可話說回來,不忿歸不忿,做不做,卻由不得他。”
許崇剛才還有些擔心,現在聽見父親這么說,松了口氣,笑著道:“爹您怎么這樣有把握?楊首輔那兒....”
許順瞪了兒子一眼:“明知故問!”
許崇頓時了然的笑了,是啊,楊博怎么會跟許家硬來?他這么多年都十分的識時務的。凡事都不肯強出頭,這次這件事,許順都親自表態了,于情于理,楊博更不會多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