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前,李星星往籮筐里裝滿米面油肉等物,蓋上蓋兒,背在肩后。
衣服鞋帽均沒換,依舊土土的。
慢悠悠的,溜達到梧桐街。
梧桐街是過去的富人街,洋房鼎立。
幾年前的公私合營實行起來,再有成分劃開,但資本家們此時的處境并不黑暗,雖然不能像以前那樣呼奴喝婢,也有部分洋房被收歸國有分給一些高級領導居住,但大部分洋房依舊住著原來的主人,作為前進分子,他們在公私合營的企業中身居要職,享受高薪,生活條件遠遠勝過普通老百姓,直到五六年后才遭到非人待遇。
過往種種,不是她一后輩所能說三道四的。
李星星沒急著敲門打聽,而是在梧桐街里轉來轉去。
一個滿頭雪白且裹著小腳坐在一套小洋房門口曬太陽的老太太叫住她,“小大姐,你找誰呢?我看你來來去去走三趟了。”
“我找李崢嶸。”李崢嶸就是她爺爺的名字。
老太太明顯愣了一下,“你找李崢嶸?你是他的什么人啊?”
李星星比她更吃驚,真有李崢嶸這個人?
她趕緊問道:“別人托我給他捎點東西,您知道他住在哪兒嗎?”
“李崢嶸死了。”老太太道。
“死了?什么時候?”雖然不確定對方是不是自己爺爺,但聽到叫李崢嶸的這個人去世了,李星星心臟驟然一縮,疼痛感油然升起。
“什么時候?臘月初八啊,我記得那天我的鍋里正熬著臘八粥!”
李星星失聲道:“臘月初八?”
不是她穿回來的日子嗎?
怎么會,那么巧?
小腳老太太點點頭:“都說過了臘八就是年,誰知道他沒能過完這個年。我聽人說,他回來當天就把自己收拾得齊齊整整,臉色異常紅潤,和街坊鄰居聊了半天,要求在自家住一晚,住在他房子里的干部晚上再去他時,發現他已經死了。”
“什么意思?您能跟我詳細說說他的事兒嗎?”
李星星蹲在老太太跟前,從籮筐里掏出用油紙包的雞蛋糕塞在她手里。
她打開一看,眼睛一亮,滔滔不絕地道:“李崢嶸這人啊,是個奇人,紅頂商人,少年時代出國留學,青年回歸,官居二品,中年時代喪妻又喪子,也在新政府當過官,后來辭官回鄉,把億萬財產捐給抗戰前線,自己就消失了,仔細算一算,十八年沒著家了,回來說在外面收養了個孫女兒,但我們從來沒見過。如今想想,他回來當天去世,倒像是葉落歸根。”
“他有個孫女兒?”
“他說有,但我們這些街坊鄰居沒見過。”老太太拈起一塊雞蛋糕咬一口,眼神兒清亮極了,“活了九十九,他這輩子也夠本了。”
“九十九?”和爺爺在同一個年紀去世,真的是巧合嗎?
李星星越來越糊涂了。
撫養自己的爺爺,和老太太口中的李崢嶸,到底有沒有關系?
她繼續問道:“您說的這位李崢嶸有家人嗎?家住哪里?喪事怎么辦的?葬在哪兒?”
老太太得了好處,倒沒拖拉,回答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妻兒早沒了,所以他才心灰意冷,把家產全捐了。我左邊那戶花園洋房就是他原來的家,自個兒找外國人設計后建造的,因為常年沒人住,建國后收歸國有,分配給高級干部,看守森嚴得很。喪事,李崢嶸的喪事是那位高級干部親自料理,骨灰按照李崢嶸的意思,當天火化,當天撒進黃河。”
李星星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存在的痕跡都消失了?”
她怎么繼續查?